雅福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直愣愣的杵跪在地,一双眼茫然而又畏惧的看向太后。
“雅福啊,跟在哀家身边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次这样办事不利。”太后动容道:“不知道是哀家的心愈狠,还是你没有尽心尽力。”话锋一转,太后根本不给雅福反驳的机会,凛然喝道:“滚出去。”
“奴婢有罪,太后万万当心凤体。”雅福牢牢实实的朝太后一叩,这才含泪退了下去。
高翔一直听着动静,雅福离去,他才奓着胆子走了近来。“太后。”
“怎么样?”太后看见高翔,方才的冷厉之色尽褪,连肃清之意都渐渐的泯于唇角,看不见踪迹。
“太后放心便是,奴才一早就有准备,保管如英不可能活着走出长春宫。”高翔得意之色溢于言表,纵然如此,他心里还是畏惧到不行。明知道雅福跟在太后身边少说也有二十几年,可即便如此,太后还是不信她,防之又防。难为自己不过是太后身边新得脸的内侍,恐怕往后的日子也不会真正的好过。
“如英手里,有些证据,皇上能看见也好,看不见也罢。总之她都得死。”太后说话的语气依旧是平和的,却像是一座大山压下来,仿佛能震住一切。“哀家不喜欢这样的人,成日里于后宫碍眼,你尽快去办。”
“嗻。”高兴明白太后为何会这么说,计中有计本来已经彰显了太后的狠辣,可沉下心来稍微一想,高翔便明白了,太后这大半辈子,都是在这样的算计中渡过的。算计恩宠算计权势算计荣华富贵,更算计人心,于是乎此时这一切,似乎有合情合理。
“去办吧。”太后的脸上露出阴暗不明的奇异表情,似乎是已经预料到后宫会有一场血雨腥风袭来,但其实也没有什么紧要。
高翔含着笑躬身退了出来,直道完全关闭了门扇,他的笑意才随之敛去,竟然一点不留痕迹。忽然一把刀子盯住了他的后腰,高翔还不曾反应过来,耳畔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又震得他惊心不已。
“你别动。跟我来。”雅福其实没有走,一直等在门外,就盼着高翔早点出来。
不敢吭气,高翔不知道雅福这又是唱哪一出,只得静默的跟着她走到了一边。
“太后有什么吩咐?”雅福开门见山道:“你且说与我听。”
高翔一怔,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姑姑就为这个要捅死奴才么?太后有什么吩咐,姑姑自行问太后便知,奴才不过是伺候在侧的闲碎之人,有什么胆子敢将太后的心意透露给不相干的人。”
“哼。”雅福冷哼一声,不紧不慢道:“所以我才拿刀子抵着你,你尽可以闭口不言,但后果自负。”
已经感觉到,刀子锋利的一端冰冷而生硬的扎在肉上,有些疼,却没有刺穿。“姑姑到底想干什么?”
“别废话。”雅福又用力,自己都感觉那刀尖刺进了些许皮肉之中。
高翔闷嗯了一声,忽然笑了起来:“告诉了姑姑,太后亦不会放过奴才,既然横竖都是个死字。那么奴才情愿死在姑姑手上,起码痛快。”言罢,他紧闭上眼睛,将头高高的扬起。
雅福见他如此决然,冷冷一叹:“太后从来是用着人,也防着你,今日你不说,我拿你也没法子。可将来,你如我一般的境地,别怪我不出手相帮。”
言至于此。雅福将匕首搁回的刀鞘,再不想与高翔磨叽,旋身欲去。
心有些沉,高翔左右为难,到底说还是不说呢。雅福姑姑的话其实根本不错,连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尴尬的问题。太后是用着他不假,保不齐将来不用他了,令他也置身尴尬境地。“去的人。”
简短的三个字,已经是高翔违背太后懿旨的最大底线了。
雅福听见,却犹如不稳,甚至连步子都没有缓慢下来。去的人,去的人……在心里掂量着这三个字的意思,雅福脑子里飞快的转过方才去长春宫的情形。
“遭了。”她登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现在通知皇后或许来不及了,可若是不通知,那如英的秘密,恐怕是要和她一起长眠地下了。
雅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觉窒闷的她几乎不能呼吸。
“姑姑。”身后是小侍婢柔嫩嫩的细音:“太后说想吃糯米粥,让奴婢这就去准备。请姑姑快去太后身边伺候着吧,怕是离不开人。”
“知道了。”雅福本就矛盾,如此一来,更是糟心得不行。看来太后多半是已经疑心了她,故而要将她牢牢的盯住。“这匕首送给你。将方才抵着高翔的匕首塞进了小侍婢的手中:“我自去太后身边伺候。”
弘历于乾清宫下了朝,就被李玉告知皇后惊心,几乎是一刻没有耽搁的摆驾长春宫了。一路上,他没少埋怨李玉,这么大的事儿竟然不早些禀告,着实该打了。
李玉哪里知道长春宫还有另一桩事儿,心里只以为皇上担忧皇后至极,连连告罪。
朵澜急切的迎在了长春宫门外,见皇上来便喋喋道:“皇上万福,皇后娘娘昨个儿夜里梦魇,惊了心,头疼的厉害,到现在还未退烧。御医已经来瞧过了,也留下了方子。皇上还是赶紧去看看娘娘吧。”
若是平时,这一番话可算是大逆不道的欺君之言,然而这会子,朵澜就怕自己说的不够生动,还添上了各种担忧的细微表情。
“李玉,你在这里候着。”弘历担忧,不免加快了步子,亦不理会一旁同样健步如飞的朵澜,自顾自往兰昕的寝室走去。“兰昕,你怎么样,朕来瞧你了。”边说话,弘历边推开了房门。
“皇上万福。”兰昕立在门内,怔忪的福了福身,难掩心慌。
弘历有些愕然,眼前的皇后虽然面色憔悴,不施粉黛,可怎么看上去精神都格外饱满。忧色之中,透着令人担忧的急躁:“你这是?”弘历不解的目光,似乎已经敏锐的意识到什么不妥了。
“皇上,您先进来。容臣妾慢慢与您说。”兰昕警惕的看一眼皇上身后,总算朵澜与锦澜办事利索,不曾有外人跟着。伸手握住了皇上的手,兰昕禁不住有些微微发颤。
感觉到了她的惶恐,弘历没有多问,顺势走了进来。
“臣妾斗胆,敢问皇上年幼,是否有一位名唤如英的奶娘哺育?”兰昕神色冷肃,不似玩笑,更不是寻常的一句关怀之言。
弘历与她多年夫妻,心知她必然不是闲话家常,随即颔首道:“不错,如英乃是朕的乳娘,哺育朕好些年。但在朕十二岁时,她便告老还乡,离开了王府。登基以后,朕也有派人去她旧居打探,想着接她入宫颐养天年,报答昔日哺育之恩,却找不到踪迹。”
说到这里,弘历敏锐的觉出什么:“何以皇后会问此事,莫不是奶娘出了事?”
兰昕摇了摇头,并不答皇上的话,接茬问道:“那么,倘若再让皇上见到她,您能认出来么
?”
笃定不已:“自然是能。朕年幼时,太后一门心思扑在先皇身上,扑在府中诸事上,根本无暇理会朕。且说朕后来被送入皇宫习课,由皇祖父亲自指点,期间,唯有奶娘一直陪伴在侧。朕怎么会认不出来。难道……皇后见过朕的奶娘?”
这一回兰昕没有逃避,不住的点了点头。“皇上的奶娘,现下就藏在臣妾的长春宫。”
“什么?”弘历惊愕的不行,毕竟他多方打探,都找不到奶娘的行踪,怎么人会好端端的出现在紫禁城,且还“藏”在长春宫内。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弘历的心不由的提了起来:“莫非奶娘真的知道当年的秘密,有人要杀她灭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