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倚栏无绪不能愁(1 / 1)

“臣妾不敢。”高凌曦茫然而空洞的笑了笑,却觉得唇角很紧,怎么扯也不自在,失了她素来的柔美。“皇上,臣妾只是觉得自己没有用……”

弘历的眼尾,像是攥住了些许情愫松不开,些许细小的纹路,正如同他此刻揪紧的心。那股马奶酒的味道,比她惯常喜欢的香粉更明显,若非不情愿,她又怎么会如此作践自己。“朕知道,你是滴酒不沾的。”

高凌曦点一点头,肯定了皇上的说辞:“臣妾的确是滴酒不沾,不惯酒辛辣的味道,更不喜欢酒后晕头转向,不辨东西的迷糊。但凡是能选,臣妾总希望自己明明白白的。”

置气的成分明显,弘历不愿意再与她面对面说下去。“朕既然明白你的心思了,就必然不会再为难你。多说无益,你想怎么样尽管怎么样就好。”

“皇上……”高凌曦自觉憋了一肚子的话还未曾说出口,眼见着皇上要走,心里难免着急。“请您留步,臣妾还有话要说。”话一出口,高凌曦自己也有点懵了,皇上方才说多说无益,难道是他已经不愿对自己敞开胸怀了么?

弘历没有停留,略带着凉薄与寒戾转身欲去,口里只道:“你与朕这几年的情分不至如此,再说下去,怕是原本的美好亦损折消耗尽。既然并非朕所愿,倒不如言至于此。”

还肯和自己慢慢的说这些话,是不是已经算是很用心了?高凌曦不愿意看着皇上远去,她忽然站起了身子,直直的向他扑过去。用自己纤细的手臂从背后将他圈住,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皇上,臣妾没有用,臣妾不能替你诞育皇嗣。这件事,像一根刺一样扎在臣妾心上。而今,皇后娘娘对臣妾百般照拂,六宫里的姐妹也无不笑脸相迎,亲厚以待。甚至连内务府的奴才们,都拣着最好的物件儿,往臣妾宫里送。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冲着臣妾,而是冲着臣妾这根本就没有怀上皇嗣的肚子……”

高凌曦哽咽的厉害,竟不知自己的泪水已经打湿了皇上的龙袍:“越是这样的恩宠万千,臣妾心中越是有愧。笑面迎人的背后,每一刻都是心酸,臣妾真心觉得愧对皇上……皇上,臣妾于心难安啊……”

弘历稍微用力,掰开了高凌曦的双手,微微思忖,还是转过身去。“凌曦,从前在府上,朕便知道你不能生育,可朕还是一样册封了你为侧福晋。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皇上是替臣妾感到难过,不想让臣妾为此过分伤心!”高凌曦眸子里闪动着感动的光彩,良久不曾挥散。

却是摇了摇头,弘历并不赞同她的说法。“身为女子,不能替夫君诞育子嗣,的确很惋惜。可凌曦,朕更看重的是你,是咱们的情分。朕只是想告诉你,即便没有子嗣,朕也一样希望你能陪在朕身边。”

从未想到,皇上会这么想。高凌曦既感动又感激,分明是笑着,泪水却更加肆无忌惮的往下落。“臣妾糊涂了,是臣妾糊涂了。”

“你没有糊涂,糊涂的是朕。”弘历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女子,心中的怒气渐渐的消散,眸子里的光芒也温热起来,似乎这才是他对着高凌曦当有的情意。“若不是朕一时糊涂,也不必你替朕受这样的罪。你心里的委屈,朕何尝不明白。”

“只要皇上不嫌弃臣妾就好。”高凌曦抹去了泪水,脸上的神彩又逐渐恢复成如往日一模一样。“皇上来了这样久,还不曾奉茶,是臣妾疏忽了。”不舍的攥住了弘历的手,高凌曦垂下眼睑,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皇上,您别走,别走,臣妾再也不会惹您生气了。”

弘历顺势将她揽贴在自己的胸膛处,柔和的抚摸着她顺滑的发丝,轻叹一声:“发生了这样的事,朕最先想到的便是你。凌曦啊,这后宫之中,再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且朕这样安排也是有私心的,后宫之中,许多蕴藏不明的漩涡,有子嗣倚靠,你的贵妃之位才稳当。

朕的苦心,你可明白么?”

高凌曦捣蒜般的颔首,连连点头不止:“是凌曦不好,钻了牛角尖。还当是皇上嫌弃臣妾了……却是臣妾愚钝,这会儿才明白皇上您的苦心。”

“罢了,你明白了就好。再晚些时候,朕便安排她入宫,暗中伺候在你身侧。如此一来,总算咱们有备。”弘历轻轻抚弄着高凌曦耳上碧水似的耳当,将自己的脸也贴在她的前额上:“无论你能否为朕诞下皇嗣,朕都希望你能长久的陪伴在朕身侧。”

“多谢皇上。”高凌曦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再一次决堤。感动交织着委屈,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可实际上,她是不愿意替皇上生下和别人的孩子的。无论是基于那种原因,她都不愿意。

一想起她腹中塞着棉花布包,可旁人腹中却是皇上嫡亲的骨肉,高凌曦就恨不得抖落出来。可她到底还是明白的。没有高高隆起的腹部,或许连带着皇恩都没有了。这样的后果,令她害怕更令她心痛。

“怎么样?”金沛姿拉住匆匆返回的荟澜,连忙就问。

荟澜眸子一转,正经道:“娘娘您猜的一点不错,皇上果然去了慧贵妃娘娘那里。到这会儿还不曾走出来呢。”

“我就说么,什么事儿能逃过皇上的眼睛啊。”金沛姿没有往下说,只是从容一笑。

“奴婢怎么觉着糊涂了。”荟澜不解道:“慧贵妃娘娘才回宫不久,皇上就匆匆忙忙的过去瞧了。暂且不说别的,光是慧贵妃娘娘一身的酒气,皇上亦不可能察觉不到啊。可奴婢让人盯着,只说储秀宫里很安静,没传出什么旨意来。

难道说,皇上明知道慧贵妃娘娘酗酒伤胎也不怪罪,这未免……奴婢还从未见过,有皇嗣不如贵妃要紧的奇景呢。”

“你这丫头,哪儿那么多细碎话啊。”金沛姿不悦的斥道:“你当慧贵妃是空有一张狐媚脸的寻常妃子么?她敢喝下那整整半坛子的马奶酒,就一定预料到会有什么后果。或者说,这一切根本就是她一手所为的把戏,目的就是引君入瓮。瞧着吧,有好戏看呢。”

荟澜一惊,脸色唰的淡白下来:“知晓慧贵妃饮酒的除了皇上,只剩下娘娘您与海贵人了。倘若真如您所言,是贵妃有心,那么她要请君入瓮,该不会是冲着您下手吧?再有,那海贵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即便您没有心思与贵妃抗衡,她也可以将祸事推到您身上啊,娘娘看来咱们必然得想出好对策,防着点。”

金沛姿不以为然,淡漠的抿了抿唇。“你是好心,可惜眼睛还不够毒不够亮。你以为,凭我还是海贵人,就值得贵妃这样大动干戈,担风险么?恐怕她所想的根本就不是这么简单。”

唇瓣轻轻一碰,金沛姿瞧见小陆子领着薛贵宁走了进来。脸上的忧色瞬间泯灭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欣喜与惊讶:“薛公公怎么这会儿踩着雪过来了,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薛贵宁一个千儿打下来,规矩的行了礼才道:“嘉嫔娘娘,皇后娘娘说是请您往长春宫走一遭。因着雪后路滑的缘故,特意让奴才备了肩舆来,妥妥当当的接娘娘您过去。”

“皇后娘娘顾虑周全,真是臣妾的福气。”金沛姿少不得客套一句,她心里清楚,皇后必然是对慧贵妃失踪之事起了疑心。因话是荟澜去传的,所以自己知情,避无可避得面见皇后说个清楚才行。

何况皇后连肩舆都备妥当了,也就是告诉自己,别想着能推脱。“既然如此,那请公公稍候片刻,容臣妾换一身得体的衣裳,以免失了体统。”金沛姿端然起身,含笑对小陆子道:“招呼公公喝盏热茶驱驱寒气,本宫稍后就到。”

“嘉嫔娘娘客气了,奴才外头候着就是。”薛贵宁替皇后办事,不敢彰显半分高傲。对待妃嫔小主们也素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再说,这嘉嫔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近人,实在犯不着得罪。这么想着,薛贵宁脸上的笑意便更客气了几分。

“就拿那一套茜色暗花藤纹的旗装就好,去皇后的长春宫实在不必太惹眼。”金沛姿总觉得很奇怪,按常理来说,皇后不是急躁的性子。可实际上,这才多一会儿的功夫啊,自己才回寝宫喝了盏热茶。

皇后就已经按耐不住性子了,莫非原本就看出端倪来了?

这可真是让金沛姿犯难了。原本慧贵妃的事儿,实在与她无关。是真有孕还是假装有孕,根本也碍不着自己的事儿。可若是当着皇后的面儿不说实话,皇后没数倒无所谓了,有数的话,恐怕自己算是绕到里面去了。

一时间没了主意,金沛姿看着为自己更衣的荟澜,两难道:“皇后与慧贵妃哪一个我都得罪不起,偏是要二者择其一,荟澜,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