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其其格佯装生闷气的样子,撇了撇嘴:“谁让人家是娴妃呢,臣妾怎敢僭越。”那个妃字咬得极重,像是要把娴妃生吞活剥吃进腹中一般。
高凌曦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掂量着其其格的话。辗转间,肩舆已经抵达了长春宫门外。
“真是白天不能说人,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其其格眼皮一番,眼底不屑的神情便流露无疑。
顺着她的话音儿看过去,高凌曦看见了一身嫣红旗装的乌喇那拉氏。“果然是有了恩宠的,不必落魄的时候了。”
“可不是么,那嫣红之色,竟然也穿得明晃晃的。倒是不记得在她娴妃之上,还有慧贵妃娘娘您与皇后了。”其其格说着郁气的话,偏偏是脸上露出了笑意,大老远的就扬声请安。“娴妃娘娘万福金安,臣妾这厢有礼了。”
高凌曦听着其其格话里拈酸吃醋的凉意,少不得抿唇而笑,低声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娘娘既然要拉拢娴妃,面儿上的事儿,臣妾自当做好。”其其格一直保持着亲昵的笑容,唇瓣几乎没有动,那话音儿好像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一样。远远看上去,就像是没有动作。
“慧贵妃万福。”盼语福身的动作依然规矩,并没有因为骤然复宠而略显倨傲。“臣妾原当是自己来的早了,这么看着,倒也平常。贵妃娘娘先请吧。”
“见娴妃气色这样好,本宫心里也就舒坦了。”高凌曦没有变现出格外的亲昵,只是一如平常。皇后是何其的睿智,自己去过承乾宫的事儿必然惊动了长春宫。为今之计,只好如常的面对娴妃,既不亲厚也不疏远,该说该笑也按从前行事。
反正最近这些日子,娴妃的恩宠必然要胜过宫里所有人了,也不差她这一份。
“皇上驾到。”
几人才走上长春宫正殿前的玉阶,就听见李玉那尖细而嘹亮的嗓音,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步子。
随行的宫人伶俐的让开脚步,而高凌曦与盼语则一人站了一边。不用说,其其格自然是挨着慧贵妃站好,含笑福身。
弘历健步如飞,三两下便走上了近前。“今日早朝无事,朕便来长春宫瞧瞧皇后,不想你们都在。”朝慧贵妃温和一笑,弘历随手握住了盼语的玉手,轻轻一提:“都起平身吧。”
这感觉像是在说:朕是为了瞧你,才特意赶过来的。盼语脸颊一热,粉扑扑的桃花分蜜,竟压不住内里透出来的肉红,看起来格外动人。
皇上与娴妃执手而行,慧贵妃自然只能落在身后。
其其格好不容易才忍住心里的讥讽,若非方才就知道皇上会如此,慧贵妃还能表现的那么淡然么?当然,其其格并没有把心思都写在脸上,只是悄悄的留心着前面三位的一举一动。
“皇上万福金安。”兰昕迎上前来,恭敬的福身。
随即盼语才挣脱了皇上的手,与慧贵妃、海贵人一并请安。
兰昕笑容爽朗,比平时明和几分:“娴妃面色红润,精神饱满,虽说清瘦了些,可到底神彩熠熠的,让人看着心里舒坦。”
高凌曦温然的笑了笑,娇柔软语:“可不是么,有皇上的疼惜自然是神彩熠熠的。”言罢,流光于眼尾轻瞟,看向了海贵人。
海贵人与之对视一眼,便垂下眼睑道:“有皇上的疼惜,自然是神彩熠熠的,臣妾瞧见了娴妃娘娘的容姿,心里也是高兴极了。”
弘历落座,看一眼正殿之上的摆设,转了话题:“皇后这里依然布置的素雅,看着心宽。朕很是喜欢。”
兰昕四下里环视一周,笑意渐浓:“多谢皇上赞誉,臣妾理当如此才不失端庄。”
“好些日子没去承乾宫,到底是破落了不少。原以为先帝在时添置了不少东西,总是华贵些。到不想长久不去,到底差强人意了。”弘历虽然没有看娴妃,却是真真切切为她着想:“朕知道皇后简朴,不喜奢靡,后宫撙节用度多时。如今国库还能拿出几个银子,朕想着人修葺承乾宫,免得让娴妃挨苦。皇后以为如何?”
高凌曦的身子猛地一僵,脸上却始终保持着甜融融的笑意。眸子里黯淡的光彩转瞬即逝,眼波流转间唯有赞同与欣然。
“皇上说的极是,即便臣妾不喜欢奢靡,但也不能失了皇家气度。”兰昕倒是很平和,平和的像是在说旁人的事儿。“总不能叫娴妃一直受苦,臣妾稍后便让内务府的孙守礼安排。”
“谢皇上恩典,谢皇后娘娘恩典。”盼语很得体的谢了恩,一双碧水的眸子荡漾着清澈的涟漪,眼神生光。她明白修葺承乾宫事小,让皇后将自己的位置摆正才是要紧的。皇上无非是真正想恢复了她的恩宠。
弘历得了满意的答案,心中宽慰:“倒也不急在这一时,让人慢慢做精心做就是了。中秋团圆佳节临近,皇后想必也有好些事儿要操劳。”顿了一顿,弘历将目光投向了慧贵妃,温和道:“贵妃要照应着碧鲁氏与永璋,到底操劳。”
转首对上皇后秋水一般的眼眸时,弘历刻意转了转拇指上的羊脂白玉扳指:“后宫里再有什么细碎事儿,就让娴妃多多替你分担吧。”
“多谢皇上体谅。”兰昕笑意明澈,好不加以掩饰的喜悦:“那臣妾就能躲躲懒了,娴妃妹妹向来是最缜密细致的,有她帮手臣妾真是有福了。”
弘历随着她朗声笑了起来,以至于慧贵妃、娴妃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唯有其其格的笑容是最软的,好像一张沁过水的宣旨,轻轻一捅,就是一个窟窿。
皇上眼底有皇后,有慧贵妃,有娴妃,唯独没有她。好像她整个人摆在这殿上,犹如桌椅陶器一般。不,桌椅陶器尚且有用,其其格却觉得自己一点用处都没有。根本从来就未能入皇上的心一般。
到底她有什么错?又是哪里不如旁人了呢?
宫嫔们陆陆续续的来,伴着皇上皇后说了好些话,字里行间尽是恭维之言,透着对娴妃的客套。
投其所好从来都是必然的,盼语自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却是在欢声笑语最热闹的时候,叶赫那拉贵人的到来让她眼前一亮。
“臣妾迟来请安,请皇后娘娘恕罪。”行罢礼,绮珊面带赧色向皇后致歉。
却偏偏让盼语觉得,她的举止声调,甚至穿衣装扮都像极了从前的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兰昕温和宽厚,言谈之间满是关怀:“绮珊你不必多礼,到底是你还年轻,贪睡也难免。何况平日里请安都来的早些,偶尔一日晚了到底不要紧。”
弘历瞧了一眼叶赫那拉氏,倒也入眼,少不得随了皇后的话宽抚几句。“朕见你眼下略泛乌色,倒像是没有睡好。是否天气反复,致使睡卧不宁?回头让御医给瞧瞧。”
绮珊正要谢恩,却是身后的伊澜恭敬福身,插了嘴:“皇上您有所不知,我家贵人夜夜勤于练舞,想着团圆节的时候再为皇上献舞,才减少了睡眠的时辰。故而看起来有些憔悴。”
“多嘴。”绮珊略侧首,轻嗔道:“皇上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还不快请罪。”
“哪里就用得着请罪了。”盼语唇角一卷,得体为笑:“本宫记得,叶赫那拉贵人的舞姿翩若游龙,好看至极。若是团圆节的时候能再一睹妹妹风采,实在是一桩美事儿。皇上您说是不是?”
“自然是。”弘历对上娴妃的目光,一看便是好一会儿。“朕也很喜欢绮珊的舞姿。”
盼语含情脉脉对着弘历凝望些许时候,才收回了神思,平和道:“妹妹也听见了吧,皇上说你的舞好,那便是最好的。若是为了练舞而伤着了身子,岂非叫皇上心疼了么。”
“臣妾冒失了,还望娴妃娘娘恕罪。”绮珊不知道娴妃何故这样说,可在这长春宫正殿上的了皇上的赞誉,倒不像是什么好事儿。“臣妾自当量力而行,不敢劳皇上忧心。”
高凌曦倒是瞧出了娴妃的心思,少不得帮腔道:”叶赫那拉贵人知进退,是极为懂事儿的。难怪皇上皇后娘娘喜欢你。这么看着,就连娴妃也是很喜欢你的。叫本宫好生羡慕呢。”抿唇而笑的样子,是高凌曦最娇美而不失活泼动人的姿态。
果然弘历看尽了眼底,心情大好:“凌曦你这般说,倒像是朕不在意你了。当着皇后的面儿,明里暗里的数落朕的不是。”
“皇上真会责怪人。”高凌曦略微嘟嘴:“皇后娘娘您可得给臣妾做主啊,臣妾哪里有这样的意思么?倒是皇上,当着这么多妹妹的面儿挖苦臣妾,没的还让人以为臣妾爱使小性儿呢。”
“正是皇上在意你,才愿意和你玩笑。”兰昕端庄之中添了几分平和,却凑趣儿似的顺着慧贵妃的话,接茬挖苦了几句:“你几时见过皇上与本宫玩笑,皇上对着本宫的时候,多半是客套至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