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笑捻粉香归洞户(1 / 1)

“妹妹,你疼么?”走出养心殿,仿佛还能嗅到那一缕沁心苦涩的龙涎香味儿,高凌曦抓着熏染过香料的白鹭双飞帕子,使劲儿的吸了一口,才缓过神来。端和一笑过后,竟又觉得索然无味,便顺口问道。

盼语微微一怔,显然是有些发懵,并不知道究竟,遂问:“慧贵妃何出此言?”

高凌曦慢悠悠的迈着款款细步,稍微凝神,眉目之中便透出淡淡的凉薄。如同晨霜一边,轻轻的覆盖于白皙的面庞上一层,是那样的薄而轻巧,叫人挑不出错处来,真真儿的恍若不觉。“皇后娘娘这个时候过来,有精心的备下了那么多糕点,不是在打咱们的脸么?难道妹妹真的就不疼么?”

“原是说这个。”盼语浅浅一笑,从容之中透着几分期许,不紧不慢道:“不过是凑巧罢了,哪里就能说是皇后故意的。即便真就是故意的,正妻与妾侍岂可同日而语。原以为贵妃不会在意这些,这么瞧着,倒是我高看了贵妃。”

这番话出口,盼语才觉得心里痛快了不少。先前若不是慧贵妃恣意妄为,唆使海贵人使出那样卑劣的手段陷害自己,怎么的好端端的恩宠说断就断了。

“看来妹妹你是忘不了被囚之辱,以至于并不相信我的话。不打紧,我与皇后终究一个是妾侍,一个是正妻,谁能光耀你往后的恩宠,你自己盘算即可。但有一样,妹妹别怪我没有事先名言。皇后待你,早已是秋扇见捐,没有用处了,但看叶赫那拉贵人就知道了。若此时再不为自己打算,当心将来落得如我一般的下场,再不能为皇上诞育皇嗣。”

心底藏在深深的寒凉,高凌曦笑得正美,凛然扬眉:“哦不,妹妹与我不同,我是先天的不孕之症,妹妹你却是……人为所致。天灾或许无法抗衡,人祸却……但愿妹妹不会力不从心。”

朵澜扶着娴妃的手,慢慢的转身朝承乾宫的方向:“娘娘,奴婢有一句话……”

“你说吧。”盼语定了定心神。

朵澜略微一想总瞒着也是不好,怕娴妃心里过不去,刻意慢慢的说道:“这些日子,叶赫那拉贵人的确时常出入长春宫,说是皇后娘娘精心的调教着。为求能更好的伺候皇上,皇后娘娘还手把手的教贵人做了好些糕点呢。”

盼语的身子明显一僵,语调也不如方才那么轻松:“朵澜,你是跟过皇后的人,你觉着皇后真的会在我的月事布里做手脚,令我不孕么?”

这话问住了朵澜,可她还是脱口道:“奴婢绝不相信皇后娘娘会是这样的心肠。也许……也许是慧贵妃所为,又故意诬陷了皇后。”

“不瞒你说,我也这样想过。”盼语最知道高凌曦的性子,那可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一把好手,且最会做厌恶迷惑旁人。“但这是似乎没有这么简单,若是她不说明,我只管还蒙在鼓里。这一世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与她一般不得稳固恩宠,不是更好么。她要恨我,便是希望我真真儿的不如她。怎的要把此事说出来,招惹我的怀疑呢。”

说到这里,盼语无奈的扬起了头:“我也曾想过,是否皇上不喜欢我,故而令皇后不许我有孩子。但是朵澜,你瞧瞧,我虽是叶赫那拉氏的出身,可家族为官的亲族也不过是京城里九牛一毛的小小京官罢了,自然有外放的肥差,可到底手里不握重权。

既不会领着旁人作乱,篡权谋政,也不会自立为王,妄图分博皇上的江山。你说皇上有必要这样防着我么?”

朵澜脸色一沉,愈加不痛快:“娘娘别怪奴婢说句重话,慧贵妃存了什么居心尚且不明,您疑心皇后娘娘也罢了。怎么能连皇上对您的真心也一并置疑起来。倒是听着让人心寒了。这后宫之中,刀光剑影何曾有一日停止,若是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能不信任,往后该怎么熬哇?您又何苦为难自己?”

“不是我要为难自己,而是皇上他实在……实在是太薄情了。”盼语脑子里总挥之不去碧鲁氏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滚烫的烙铁,成了烫在心上最深的烙印。仿佛能听见烙铁烧伤皮肉滋滋作响的声音,可更真实的却是痛楚,无法抑制的痛楚。

听了这话,朵澜却扑哧一笑:“皇上薄情与否,娘娘您是这样的在意。是非也就罢了,奴婢只知道,若非真心在意这情分,您是不会觉得如此难受的。既然您心里有皇上,那旁的也就不要紧了。无论皇后娘娘有没有害过您,也无需理会慧贵妃是何居心,只要您能好好的伴在皇上身侧,其别的一切有什么要紧?”

“朵澜。”盼语有些激动,眼眶与鼻尖都泛起了酸涩的红意。

“奴婢虽然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情意,却知道事在人为,旁观者清。娘娘自入宫以来,几番遭难,若不是皇上真心在意娘娘,又怎么能每每逢凶化吉呢。”朵澜轻轻的拍了拍娴妃的手背:“总归娘娘有真心,皇上一定能体会到。”

心里感动,盼语的脑中不禁浮现从前的种种。那是皇上还是四爷的时候,他总是拖着自己的手,轻轻压在他的掌上,那样的贴心。“我得多谢你这番话,是呀,皇上薄情与否是对旁人却不是对我,而我又怎么能因为他又冷若冰霜的一面,而搁置了自己心底的情分呢。”

朵澜也长长的舒了口气:“娘娘您能这样想奴婢也就放心了。”

主仆两人相视而笑,才发觉春日的甬道两侧,摆满了应景的鲜花,到底是好看极了。

“姐姐,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在小厨房里?”怡珠用罢了午膳,四处寻不着绮珊的踪影,不禁奇怪。“这是在熬什么呢?怎的还要姐姐费心,身边儿的使唤丫头都去了哪儿?”

绮珊轻轻一笑,将食指靠近了唇边,示意怡珠不要高声喧嚷:“昨个海贵人说宫里的使唤不够,我便趁机请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娘娘恩准了家婢入宫伺候,约莫三日的功夫也就到了。这会儿身边的奴婢都太小了,毛毛愣愣的我总是不放心。”

“这是……”怡珠瞧着瓦罐里煨着乳鸽汤,脸色便不那么好看了:“海贵人说嘴里没滋味儿,嫌御膳房送来的汤太过普通,特意点了这道汤喝。姐姐你便亲自来煮,这未免也太委屈自己了,凭什么由着她胡来。小云……”

“不可。”绮珊打断了怡珠的话,兀自一笑:“汤已经差不多要好了,等会儿我亲自端过去给海贵人即可,实在不必让小云脏了手。”

“可同为贵人,姐姐你也是皇上的宫嫔,凭什么要看她的脸色。昨个闹着要做小靴子,前儿又说内寝的帷帐颜色太沉,都是累姐姐操持的。若一味这样隐忍下去,指不定她又能想出什么幺蛾子来。”怡珠平日里不是情况的个性,这会儿说得如此愤慨也是真真儿叫海贵人气着了。另外,她也是有些私心的,倘若绮珊与海贵人不睦,传出去皇上必然会以迁宫做处,以顾全脸面。

不用自己出手,就能摆脱海贵人的欺凌,这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孕中本就辛苦,理当多加照拂。”绮珊平日里与怡珠相处,轻易不兜圈子,什么话都是直问直说。“我也知道妹妹不想继续留在这永和宫里,如此便不用再受旁人的脸色。可妹妹有没有想过,在海贵人最需要的时候离开,皇上嘴上不说,心里也不然觉得咱们肚量狭窄,反而丢了自己的宝贵品质与前程。”

怡珠转念一想,这话倒也不错。“姐姐的意思,莫非是要护着海贵人诞下这孩子?”

“不错。”绮珊反复的想过这件事:“咱们没入宫之前,皇上已经有了三位阿哥,虽说二阿哥不幸夭折了。可嘉嫔不是又添了四阿哥么。皇上正当盛年,往后指不定会有多少位阿哥,即便要争宠,也绝壁不能打皇嗣的主意,尤其是你我还没有孩子的时候。保全了海贵人,便是保全了咱们自己啊。”

凉叹一声,怡珠也是颔首:“我倒是没想过要害海贵人的龙胎,却是想过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毕竟是在同一个宫檐下住着,难免要费心了。可海贵人她不是好相与的,动辄就拿咱们出气,到底……是苦了姐姐。”

“还当两位妹妹都去了哪儿呢。”其其格的声音不大,却足以惊得人身子一颤。“原来是躲在这小厨房里说体己话来了。”

想必方才的话海贵人都已经听见了,绮珊不想多做解释,只平和道:“鸽子汤就快好了,妹妹自当奉与姐姐,后厨这腌臜地方,地滑潮湿不说,又是狭窄。姐姐身子贵重,自然不该来。”

“若我不来,又怎能听见两位妹妹的肺腑之言呢。”其其格如常的娇笑着,看不清楚闪烁于眸光的光彩是凉是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