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苏婉蓉瞧着陆陆续续有宫嫔返回来,声音不禁低了一些:“娘娘问得好生奇怪,我做过什么娘娘能少了娘娘您的份儿呢?若是我威胁您,岂非不是要自伤心肺了。臣妾哪里又会有这样的意思了。您可别误会。”
高凌曦身子一颤,脸上的柔和便荡然无存了:“说的可真好哇纯妃。好一个自伤心肺,你当本宫是心还是肺,你有是什么?”
“娘娘您瞧。”非但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反而苏婉蓉不以为然的指了指远处:“皇上伴着两位贵人说的真真儿欣喜,自从皇后回宫了,叶赫那拉贵人便有好久不曾与娘娘往娘娘宫里走动了吧?人性本就是如此,有自己得利的时候,何必计较旁人的得失。”
看着皇上脸上无比欢愉的神情,高凌曦的心微微有些刺痛,一向如黑曜石般闪亮的眸子,也黯淡成了哀哀的凄光,
苏婉蓉果然一眼就分明了她的心思,越是伸手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这样好看的美人,又能歌善舞,且还如此大胆新奇,能让皇上觉得耳目一新。到底也不是寻常的宫嫔能做到的。最紧要的则是,她们还很年轻,和从前的乌喇那拉侧福晋一样,占尽了优势。
即便皇上现在依旧爱重娘娘您,也难保来日不会将精神头用在旁人身上。未雨绸缪有何不好,何况即便方才真有人掉下来,娘娘也大可以将责任推卸到另一个人身上。自是不必承担什么的。有责备臣妾的功夫,怎的不用在更妥帖合适的地方呢?”
“碧澜,本宫身子有些乏了,你去知会皇后一声,说本宫想先回宫歇着去了。”高凌曦懒得再与纯妃费唇舌,更没有心思看皇上与旁人浓情蜜意。
“是。”碧澜爽脆的应下:“请娘娘稍后,奴婢这就去。”
“难得皇上这样好的兴致,娘娘何必要扫兴呢。”苏婉蓉牙尖嘴利不肯屈从。“若非娘娘今日多做了些功夫,这会儿一众的宫嫔都可以回宫歇着了。”
“你有完没完?”高凌曦猛得抽回了自己的手:“有本事你便再做安排,没本事就活该你瞪眼跳脚。不错,好多事情是本宫与你一并做下的,可跑不了本宫也一样跑不了你。若再敢纠缠,别怪本宫翻脸无情。”
盼语才与婉贵人说了几句话,正好坐回自己的位置就听见慧贵妃咬字极重的蹦出这一句。淡然一笑,眉目间便添了一缕鄙夷:“纯妃素来是最温婉和顺的性子,怎的惹恼了脾气最好的贵妃娘娘了。臣妾听着糊涂,什么纠缠,有什么跑不了的?今儿这节目,不就是为了让皇上称心如意么,怎的龙颜大悦了,两位姐姐却怒目相向,不痛快了。
是不喜欢见皇上揽着佳人入怀呢,还是觊觎两位贵人有如此的本事,自己却苦苦哈哈的做不到呢?”
高凌曦瞥了一眼娴妃,不冷不热道:“我却不知,娴妃何时也染上了这样的坏毛病,竟也喜欢搬弄口舌,嚼是非了。”
“是不是搬弄是非,你我心里有数。”盼语根本不往心里去,饶是一副平心静气的模样。“倒是纯妃可得谨慎些了。自从阿哥所闹出了小林子的事儿以后,皇上可有好些日子没去问过三阿哥的课业了。只是日日都要见四阿哥和五阿哥,亲疏有别的太明显,本宫却担心永璋心里难过呢。”
“多谢娴妃娘娘提醒。”苏婉蓉嘴里嚼着恨,可心里却十分的明朗,娴妃这是故意要给她好看。“永璋是雍正十三年生的,一转眼快七岁了。可永珹和永琪却小,皇上怎能不多怜惜些。总不至于把个能走能跳能读书能骑马的阿哥,也捧在怀里日日抱着看吧?到底是娴妃娘娘不曾生育过,不知父母对待襁褓婴儿与七岁的孩儿,不同的心思不同的期望。”
高凌曦听着这话也带刺儿,少不得冷哼一声转过脸去:“走吧碧澜。”
盼语见慧贵妃转身离开,更加肆无忌惮的冷笑起来:“纯妃说的是了。本宫不曾生育过,自然不会知道父母对年幼的孩子和对襁褓中的孩子期望不同了。不过本宫猜想,皇上大抵是希望永珹永琪能平平安安的长大,而永璋呢,就不要那么娇气那么任性,成日里哭哭闹闹的没个阿哥的样子。还不如皇后娘娘的如缤公主可爱。”
苏婉蓉恼的险些一口气把自己噎死,双眼瞪的又圆又大。“娴妃几时能如此决断的体察圣意了?有什么好法子,不如教一教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好让皇上能多疼姐姐我几分。怕只怕妹妹自己只是凭空猜测罢了,终究难以再获圣心。”
弘历与绮珊、怡珠说着话,兰昕则有嘉嫔、愉嫔陪在身边。厢廊下到底比阅是楼内敞亮,几人说说笑笑,时间也极好打发。
兰昕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四下里看了一看。
金沛姿跟随皇后的目光也环视一周,才发觉没有见到如缤。“三公主呢,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不见踪影了?”
“索澜,你去瞧瞧。”兰昕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许是咱们说话闷坏了她,难怪她自己悄无声息的跑去了旁处。”
“小公主真是可爱极了,若是臣妾也能有这样的福气就好了。”言罢其其格垂下头去,不愿让旁人瞧见她满眼的酸涩。
兰昕瞧着她这般失落,少不得宽慰:“你还年轻,总能有机会再给皇上添几个小阿哥、小公主的。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承皇后娘娘贵言,只是臣妾……”其其格难以启齿,永琪难产,侧切的伤痕有十分的难看,皇上真的不会嫌弃她么?即便皇上不会嫌弃,她又还能再生育么?这些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旁人说,她甚至不敢看自己的身子,心里的苦闷也唯有她自己才清楚。
从前的时候,掏空了心思去争恩宠,可如今弄成了这个样子,她才终于知道,有没有恩宠或许根本就不要紧。左不过都是红墙里的苦闷一生罢了。好在老天垂怜,她还有永琪,比起那些没有恩宠又没有子嗣的宫嫔,她已然幸运得多了。
索澜前脚才从阅是楼下去,后脚薛贵宁便没命似的奔了上来。“皇上,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兰昕见薛贵宁脸色乌黑,心里也是惊惶的不行:“你好好说,看惊着了皇上。”
弘历蹙眉,冷眼瞧他,沉声道:“何事?”
薛贵宁连忙奔过来,站在廊子上往对面一指:“皇上皇后娘娘,看对面畅音阁的楼上。”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兰昕当即惊得魂儿都丢了:“是如缤,怎么会是如缤,天啊。”
怡珠惊的险些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三公主怎么将自己吊在了滑轮上,那丝带不是已经拆了下来么?”
“快来人。”弘历惊吼一声:“将三公主救下来,不许少一根头发。”
绮珊忙到:“滑轮只是其中之一的固定之法,实则系在臣妾身上的丝带经过滑轮的另一端,一直有奴才拉扯着,否则何以能承受住下跃的力量。这会儿,奴才们八成是已经撤离畅音阁了。”
“如缤……不要。”兰昕惶恐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对面的如缤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只小心翼翼的攀上了方才怡珠站着的廊子上。
“不要……如缤,千万不要……”金沛姿惊得声音尖利无比,恨不得从阅是楼一下子飞过去。
怡珠提起裙角,转身就跑:“皇上,千万不要让人吓着了三公主,让臣妾去劝她下来。”声音落,她已经从众人面前奔下了阅是楼。所幸因着跳舞的缘故,她的穿着平底的软鞋,并没有费多大的劲儿。
而楼内的宫嫔,蜂拥而至般的涌至厢廊,均是想好好看一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弘历面色一沉,冷喝道:“都给朕滚进去,谁也不许出声。倘若惊着了如缤,朕必然不轻饶。”
兰昕紧紧攥着嘉嫔的手,泪珠子沁在眼中,却不敢落下来。不是怕旁的什么,而是怕视线稍微模糊了一点,就看不清楚眼前的女儿了。“如缤……皇上,臣妾求求您,救救如缤,臣妾不能再没有如缤了。”
“你别担心,朕必然不会让如缤有事儿的。”弘历紧紧的拦住兰昕的肩头:“别怕。朕在这里。”
“三公主,你快下来啊,上面很危险的。”怡珠站在畅音阁三层的廊子上,远远朝如缤微笑。
“梅勒娘娘,你方才的舞姿好美,如缤也想跳给皇阿玛和皇额娘看。”如缤站在廊子不算宽的扶手上,小心的往自己身上缠着丝带。“等会儿我缠好了,也学你们的样子飞下去。”
猛得转过头来,如缤发觉怡珠身后有侍卫的身影,惊叫了一声:“你们都别过来,我就快要缠好了,别过来。”
“三公主,您别乱动,丝带这样缠,是没有曼妙之效的。你那么想学,不如让梅勒娘娘教你可好?”怡珠急中生智,语调也是极为柔和的。“不让侍卫们过来,就我一个人过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