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后宫和睦,兰昕只觉得这段日子过得格外舒心。夏末秋初,秋末东初,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若非是挺远里的杏花早早的打了花苞,兰昕竟也没有发觉,乾隆八年的春天像是憋不住欢喜,未等迎春来报,就抢在前头早早的来了。
而所谓的后宫和睦,不过是妃嫔里少了许多杂音。从上到下,许多人敛去了锋芒,有纯妃苏氏做例子,谁有敢轻易与皇后为敌了。如此的安分或许是出自真心,或许是为求自保,总之后宫里唯有皇后一把声音,便算是岁月静好了。
倒也并非是兰昕专权决断,只是吃一堑长一智,眼见着一味的宽厚仁慈也不能抵消后宫的怨戾之气,也不该再容忍下去了。
正想得入神,兰昕手里的银剪子一滑,啪嗒一声脆响,正落在地上。
索澜匆匆进来,瞧着情形连忙快走几步,弯下身子去剪。“娘娘想什么走神,剪子都掉了下来。幸亏没有伤在自己,否则皇上定然是要心疼了。”
“油嘴滑舌。”提及皇上,兰昕真真儿是觉得幸福肆意。那些流言蜚语不足以为信,皇上待自己越发的浓情蜜意起来。“也是本宫心有旁骛,窗花没剪好倒掉了剪子。”
锦澜紧跟着走了进来,笑吟吟道:“皇后娘娘,大阿哥来给您请安了。”
“永璜?”兰昕微微一笑,明眸皓齿,端庄慈惠。“本宫也有许多日子没见他了,请进来。”
“是。”锦澜喜滋滋的迎了大阿哥进来,自己却没有跟着。
永璜走进来的时候,见皇后身边只有索澜一人,不禁体贴道:“年节各处都是人声鼎沸,喧闹不已,想来后宫里也只有长春宫最是宁静。皇额娘喜欢清静,儿臣见长春宫里喜气七洋羊却到底不喧杂,真真儿是紫禁城里的世外桃源呢。”
言毕他恭敬的行了大礼,口尊:“儿臣给皇额娘请安,愿皇额娘岁岁康祥,福慧双全。”
“快起来。”兰昕含笑道:“长春宫安静,不过是本宫会偷闲罢了,难为你也喜欢。些许时候不见,永璜早已长成少年,可皇额娘脑中浮现的,还是你儿时的模样。近前来,让皇额娘好好瞧瞧。”
“是。”永璜恭谨而亲昵,规行矩步走到皇后身前,又是一拱手:“儿臣见皇额娘红光满面,神采飞扬,便知皇额娘在宫中的日子舒心顺遂,心里更是踏实不少。”慢慢的垂下头去,永璜眼底泛出哀戚的凉光:“自额娘走后,皇额娘便将永璜视作嫡亲骨肉,永璜也唯有皇额娘可以倚靠。今瞧着皇额娘顺遂安乐,儿臣心里才真真儿的舒坦了。”
兰昕听他这样的话,不禁眼底噙满了泪水:“哲妃去的早,皇上还未曾登基,她就撒手人寰。到底是福薄命舛,可怜你当时才八九岁……本宫自然是疼惜你的,你皇阿玛也时刻将你搁在心上。放眼瞧去,你皇阿玛膝下成年的阿哥唯有你而已。所以永璜,皇阿玛与皇额娘均对你寄以厚望。你可明白?”
“儿臣明白。”永璜嘴上饶是这样说,可心底对皇后的怨恨竟一分也不少。二阿哥永琏夭折,身为长子的永璜才真真儿燃起了一点点希望。想着他总算可以以皇长子的身份引起皇上的注意,谁知道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面的圣旨,竟然是给早夭端惠皇太子的。
他身为长子,又是唯一成年的阿哥,都没能入得皇上的眼,该是多么的可悲可叹啊。幸亏是没有端惠皇太子了,幸亏!
永璜悲愤交加,面容却格外的涩楚真切:“皇额娘宽心,儿臣知晓该如何争气,让皇阿玛省心。儿臣也不然堪为阿哥们的表率,给几位皇弟做哥哥该有的样子。只是盼望着皇额娘能好好安养身子,及早再为皇阿玛添一个小阿哥。若此,也算是永璜心愿得成了。”
倒是没想过永璜会这样想,兰昕心里微微有些发痛。“即便没有永琏,皇额娘也一样有你,有你几位弟弟,足矣。看着你这样懂事平安,皇额娘心里宽慰,想来你额娘若泉下有知,也定然是高兴。”
两人相视而笑,久久默默。永璜算了算时辰,郑重道:“儿臣一入宫,向皇阿玛请过安,便径自来瞧皇额娘了。估摸着时辰,这会儿也当去慈宁宫给皇祖母请安了。儿臣告退。”
“去吧。”兰昕温然一笑,眼底尽是关怀之意。“出去的时候,记得披上帛衣。紫禁城甬路平坦,最是容易灌进风来,切莫一时贪凉受冻伤了身子。”
“多谢皇额娘关心,儿臣自会当心。”自成婚以来,永璜鲜少入宫,也未曾得到皇上的重用。此番入宫,他也是想暗查个究竟。到底皇上待皇后,是不是真如外间传闻的那样恩爱逾常。而皇后若一直没有子嗣,她心里又会偏向谁成为皇位的接班人。
一番察言观色下来,永璜已经发觉,皇上待皇后是真真儿的用心。只看长春宫里一应的物件便知,虽然不是最贵重奢华的,可却是当时得令的,就连日前才送进宫里的蜀锦帷帐,皇上也独独赐给了皇后。这样优渥的恩宠,岂会不是将皇后娘娘放在心上。
索澜瞧着大阿哥离去,才幽幽叹息了一声:“奴婢瞧着,大阿哥到底比三阿哥更像皇上。可惜他亲额娘去的早,皇上对他一直都是淡淡的。难为他这样懂事。”
兰昕亦少不得叹息一声:“本宫常常想,若哲妃还在,皇上或许会多关心永璜些。倒是难为这个孩子了,从小看到的便是这宫里最肮脏污浊的东西。旁人还赖在额娘怀里撒娇之时,他已经学会了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
谦卑,恭谨,小心翼翼,虽说没有什么不好,可到底是生分至极的。”
“可不是么。”索澜抿唇一乐:“纯妃的三阿哥便是最好的例子。那会儿养在储秀宫,把慧贵妃娘娘折腾的人都瘦了好几斤。如今连纯妃都不济了,三阿哥那个刁蛮无理的性子也不知道改了没改。”
兰昕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这会儿了倘若她的永琏还或者,是否也会一大早便入宫向自己请安。也差不多是该有福晋的人了。
索澜瞧出了兰昕心事,少不得轻微叹息一声,随即满脸笑意道:“娘娘有所不知,皇上一早便吩咐了李玉过来,送了好些各色的糕点,说是民间春节时常用的,很有滋味儿呢。等下娘娘若是觉得饿了,奴婢就端上来给您尝尝鲜。”
终究是浅浅一笑,兰昕没有再说别的什么。只慢慢的低下了头去。
“娘娘,已经熬好了。”丁澜神秘兮兮的将药碗递到纯妃的手里,四下里瞧过再无旁人,才轻声道:“奴婢去求了御医,这已经是最好最快最有效的方子了。”
苏婉蓉蹙着眉头,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了下去,咕嘟咕嘟的都没敢停下里。只是尽管如此,嘴里的苦味儿还是难以抑制,呛得她连连干呕不止。“这药还真真儿是难喝至极,可惜偏得喝不可,否则我又哪里会有胜算。”
掐指一算,苏婉蓉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慈宁宫一住就是大半年的功夫。大半年啊,陪着太后折损耗尽在这不见天日的坟墓之中,苏婉蓉只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住了。索性,太后已经鲜少刁难于她,她成日里除了端汤倒水的,倒也没有旁的事情要做。
静宜养心,若不趁着这个功夫,好好的调养好自己的身子,又怎么能一索得男,再为皇上诞下麟儿呢。苏婉蓉想了又想,若想离开这慈宁宫,再没有比这更好更有说服力的法子了。
“大阿哥来了没有。”稍微沉了沉心,苏婉蓉不放心道。“若是大阿哥不来,许多事情本宫就无能为力了。”
“娘娘宽心便是,奴婢方才已经着人去打探过了。大阿哥给皇上皇后请罢了安,自然就要朝慈宁宫来给太后请安。非但大阿哥会来,就连三阿哥不一会儿也一准儿能来。娘娘有许多话要同三阿哥说,奴婢这就去准备几包糕点,让三阿哥带回去慢慢吃。”风澜知道纯妃心里着急,少不得宽慰道:“娘娘有再多的话,也要慢慢和三阿哥说。以免自己伤心,也牵累着三阿哥难受啊。”
“本宫心里有数。”这会子,对苏婉蓉来说,能见大阿哥比能见永璋要紧得多,因为大阿哥才有法子,将她从这活死人墓里拖出去。
果不其然,风澜才离开不一会儿,就辗转返回来,带来大阿哥入慈宁宫觐见太后的消息。苏婉蓉自然是坐不住了。她兴冲冲的随同风澜一并前往,将大阿哥拦在了慈宁宫门外。
“纯娘娘万福金安。”永璜见纯妃急切而来,便知道她是有话要说。可自己是来向皇太后请安的,却与纯妃没有什么干系。如此一想,永璜行了礼便道:“儿臣特来给皇祖母请安,劳烦纯娘娘一并前往,以免惊扰了皇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