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这个时候,追封恩嫔为妃,想来也是给纯妃脸色看,叫她安分守己一些。许多事,皇上不追究,并不代表能够忘怀。兰昕亦是。
“皇上只追封了恩妃,却没有追封哲妃,这未免……”索澜知道自己今天是多嘴了,可既然话已经说了一大筐,也不怕再多说这几句。“若是大阿哥真的心里有不满,怕是又要难受好久了。皇后娘娘不如去求一求皇上,也追封哲妃为贵妃吧。”
兰昕百感交集,只觉得心里很乱。“暂且不提这些了,你赶紧去准备好祈福一应所需的吉物,待本宫沐浴后,便前往钦安殿祈福。别耽搁了时辰。”
“是,皇后娘娘。”索澜咬了咬唇,知道皇后听不下去自己疑心大阿哥的话。可不管皇后信不信,在她心里,大阿哥就是一个外表忠厚,内心阴毒的皇子。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能和纯妃勾搭上,可见内里的心思该有多么深不可测了。
领着御医回来,风澜的脸色十分的不好。
但苏婉蓉并没有责备什么,只是轻轻的问道:“你回来之前,皇后去钦安殿祈福了么?”
“奴婢求见皇后娘娘的时候,的确听说皇后娘娘要去钦安殿祈福。可直到奴婢领着御医返回来,也未曾瞧见。许是时辰还不到的缘故吧。”风澜有些奇怪:“娘娘如何会知道皇后娘娘要去钦安殿祈福?”
“自然是有人事先告诉本宫了。”苏婉蓉神秘一笑,只动了动唇角:“永璋患了这样的病,皇上有发落了阿哥所的奴才,让本宫留在这里照顾永璋,再没有比这里更清净的地方了。本宫无论如何,一定要在今夜挽回皇上的圣心。你马上出去瞧着,只要皇后娘娘进来祈安殿开始祈福,你就去请皇上过来,说永璋危在旦夕。”
未免此事不妥,苏婉蓉紧紧握住了风澜的手:“风澜,你跟了我这么久,眼看着我是如何从云端跌进谷底,历尽艰难,必然知道我心中有多怨多痛。也是你跟着我这么久,陪着我经历了这么多,我心中感激至极。
眼下,咱们虽然从慈宁宫脱身,看似安稳无虞了。然而实则却不是,只要皇上一天没给我应有的恩宠,咱们依旧是皇后眼中的鱼肉,任她宰割。眼下,永璋弄成了这个样子,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重新获宠的机会。
一切就看你的了。无论是跪是求还是哭诉,你一定要想尽方法,将皇上请进阿哥所来。只要皇上来了,本宫就一定有法子重新得到皇上的心……”
“娘娘放心。”风澜也紧紧的回握住纯妃的手,信誓旦旦道:“即便是使尽浑身解数,奴婢也要将皇上请来。这样艰难的日子,奴婢再也不想让娘娘苦挨下去了。”
“多谢你。”苏婉蓉眼眸一亮,笑意温然的蔓延开来。
脑子里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半月之前,在慈宁宫与太后的说话。
“明知道皇上不会再宠幸你了,为何还要日日喝下这些汤药?”太后狭长的凤目里,慢慢皆是凉薄的光彩,看不出心绪似的,却偏偏使人忍不住去猜她的心思。
苏婉蓉淡淡笑着,端起汤碗一饮而尽,随后以丝绢拭了拭唇角,才幽幽道。“小厨房里脏乱不堪,怎么太后倒是自己过来了。”见雅福没有跟随太后同来,苏婉蓉才慢慢的放下戒备之心,从容道:“太后既然这样问,必然是知道臣妾喝的是什么了。最好的坐胎药,条养好身子,保管臣妾能一举多得皇上的圣心,再为皇上繁衍后嗣。有了孩子,皇上怎么会舍得让臣妾继续熬在这活死人墓里。”
微微福一福身,苏婉蓉凛然冷笑:“请太后恕罪,臣妾不能尽心侍奉在侧了。”
太后脸上,并没有半点的不悦,反而十分欣然。她徐徐的走到纯妃身边,只看了一眼她的臀部。“纯妃臀圆,一看便知道是好生养的。比皇后与愉嫔有福气得多,仅次于嘉妃。”
苏婉蓉不禁有些惊讶,奇道:“怎么天后还会看子嗣缘分不成,只轻微瞟了臣妾一眼,便知道臣妾比皇后好生养。”
“哀家历经两朝,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太后轻轻在纯妃臀上一拍,淡然一笑:“纵然你实现的准备功夫做得不错,却也未必十拿九稳就一击即中。倘若这一次不行,试问纯妃,你有几个胆子,敢连连对皇上用药?”
如此一说,苏婉蓉的脸色不禁难看起来。“太后……可不要危言耸听,臣妾即便是不要命了,也舍不下永璋,哪里就敢对皇上用药了。”
“哼。”太后凛然不悦,沉着脸道:“这几日你未曾瞧见雅福,可知道是为什么?”
苏婉蓉仔细回想起来,倒是有几日不曾瞧见雅福了,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太后,莫不是您将雅福……”
“皇后成日里要看雅福抄写的经书,便是要保全她的性命。哀家岂会惹他们侧目,不过是让她好好在房里睡了几日。”太后一早便会模仿雅福的笔记,这几日皇后瞧见的,不过是她的杰作。“宫里要出大事情了,什么都得算计到。哀家不是纯妃你,不想买一丁点的万一。
既然你决计要这样做,就必然得做足了功夫,无论如何,都要给皇上怀一个皇子。有了这个皇子,你才能高枕无忧,重获圣心。”
苏婉蓉对上太后的凤目,半晌,终于还是跪了下去。太后的话已经说的这样明白了,必然是要指教于她。“臣妾心思浅薄,汲深绠短,还望太后周全。”
“拿去。”太后从袖管里,取出一个枚红色的琉璃小瓶:“这里面只有一颗,药效非常的强,能助你一击即中,怀上皇子。你要好好用它。”
几乎是没有犹豫,苏婉蓉麻利的从太后手里接过此物:“早听说宫廷里有这样密不外传的妙方,臣妾苦寻无果,却不想得来全不费功夫,多谢太后恩赐。”
见纯妃并没有怀疑此药的真伪,太后才稍微宽心了些,泫然道:“总算你有慧根,知晓哀家是不会害你的,如此哀家才是真真儿的安心了。”
苏婉蓉动容不已:“臣妾乃是鲁莽之人,许多事情看得均不透彻,幸亏太后不计前嫌,依旧帮衬着臣妾。臣妾若有将来,必然不忘太后厚恩。”
“哀家行将就木,已经是土埋半截的人了,许是此生都走不出这慈宁宫,不消你报答什么。只有一样,能扳倒富察氏,便算是对哀家好了。”太后依然不放心的叹了一声:“你要记住,药只有一粒,你没有第二次机会。
皇上虽然念旧,可也是薄情之人。从前若要挽回皇上的心,必然只有置诸死地而后生。可如今却不成,皇上已经不信你了,你即便是抹了脖子,也依旧无用。”
苏婉蓉心中一震,她惯常知会在皇上面前做楚楚可怜之姿,可太后的意思很清楚,这一招是行不通了。“臣妾愚钝,还望太后赐教。”她殷勤一笑,诚恳的伏在地上,恭敬无比。
“你只管以牙还牙,皇后怎么待你的,你也一五一十的禀明皇上。如此便对了。”太后澹澹的神情,似乎没有格外的心思。
踟蹰片刻,苏婉蓉有些力不从心:“怕只怕皇后根本不会相信臣妾的话,非但不会相信,还会怪罪臣妾信口开河,诋毁皇后,如此一来,岂非是要皇上更嫌恶臣妾了么?”
“那就要看你怎么说了。”太后俯下身子,捏住纯妃的下巴,与她对视。“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你便去哀家的后园找一棵树吊死得了,枉费哀家对你这样上心,还肯如此细致的教你。”
“不,臣妾不能就死。”苏婉蓉满眼是恨:“凭什么该得到的一点也没有得到,就要臣妾去死。凭什么臣妾自己的性命,要摆布在旁人手中,凭什么。我绝不会死在那些可恶之人前头,我要亲眼看着她们不得好死。”
太后松开了手,含笑赞许:“快起来吧,地上凉,当心跪坏了膝盖。不久就是团年宴了,皇上未免难堪,当日必然会令几位阿哥入慈宁宫觐见请安。该怎么好好教你的儿子,你自己想清楚。还有,记住哀家的话,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要想重获圣心,就得狠心知道么。”
苏婉蓉是有些不忍,可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为着这一场策划,不亲自从她口中对永璋说出来,苏婉蓉只好等大阿哥来请安之时,以往事相逼。这一点她还是很庆幸的,亏得太后不知道当年的内情。否则或许也轮不着她来控制永璜。
轻轻闭上了眼睛,苏婉蓉从记忆里走出来,可太后的话却依旧在耳边经久回荡。她小心翼翼的掏出那个枚红色的琉璃瓶,去了盖儿,仰脖将药丸倒进了口中,猛的咽了下去。“皇上啊皇上,你又何曾不算计旁人,臣妾不过是学你罢了。咱们得互相算计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