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雅婷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很沉静了,人总是无欲则刚的。没有觊觎,不抱幻想,就可以挨过这深宫之中的红颜色驰,君恩断绝。却没有想到,打从第一步起,就是精心的安排与策划。且还是自己最亲近的父亲所为……
疑惑的眸子里流露出心底的不信,魏雅婷怔怔的对上皇后的眸子:“父亲在世时,不过是内管领,魏氏也不过是正黄旗的包衣奴才而已。请恕臣妾直言,实在不明白父亲为何有此一举。皇后娘娘,您到底还知道什么,求您告诉臣妾吧!”
兰昕见她急恼,心里已经生了疑窦,不愿意侍奉在皇上身侧,许是心性高,但更有可能是已经有了心上人。否则魏氏小小年纪,何以会如此抗拒皇恩。其实见她的第一面,兰昕心里就很明白了,皇上对洛樱之死耿耿于怀,早晚会将满腔的遗憾与不舍,投射转嫁魏氏身上。
所以兰昕一直很注意这个魏雅婷,当年的她只是有些心气却不谙宫乱的小女子,如今,柔弱之中带着几分硬气,到底是皇上喜欢的那一类了。怀安教导的不错。兰昕这么一向,心里不免畅快了几分。
“本宫能告诉你的也就只有这些,不是为了保守秘密而不说。而是本宫知道的根本就有限。你父亲为何要择你入宫光耀门楣本宫不得而知。但本宫想,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许是为人父母心中夙愿。无论起初如何安排,也是希望你能尽量完成她的心愿。”
皇后这样一说,魏雅婷随即就跪了下去:“皇后娘娘,臣妾如何当得起您一句成凤。若是能选,臣妾情愿这一生都留在竹林苑中。哪怕日子寂寥无依,心里也总归坦然。攀附权势,勾心斗角,这些都非臣妾所长,皇后娘娘,求您看在臣妾心如止水的份儿上,就送臣妾返回紫禁城吧。”
固执的不愿意侍奉在皇上身侧,也是魏雅婷难以解开的心结。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是非不分,用情不专,对她更是厌恶之深,哪里又有半点吸引了她去?要她对着他尽显一身所学,将自己衣衫尽解以侍在侧,魏雅婷只觉得恶心。
她不敢想象那样的情形,越是不久不见皇上,这种抵触的情绪就越是强烈。魏雅婷身姿楚楚的跪在皇后面前,哽咽道:“辜负了皇后娘娘一番栽培,是臣妾福薄。常伴孤寂,挨过完后数十载,亦是臣妾心中唯一所愿。求皇后娘娘开恩。”
兰昕不是喜欢勉强人的哪一种人,更不会因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便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势头凌驾旁人之上。但这个魏雅婷是例外。“你已经不能选了。你的路,你父魏清泰早已经替你择好。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不是光耀门楣就是万劫不复。若你不肯,本宫也不能强迫你什么。只是,来了这圆明园,许多事情都不是本宫与你能控制的了。
下去再好好想想。本宫只是担心,你的执念越重,路就会越难走。路越难走,你能全身而退的机会就越渺茫。不是怕你不能完成你父的心愿,只怕到头来祸累满门,你想挽救已经来不及了。”
魏雅婷惊恐万状的凝视着端身而坐的皇后娘娘,上下唇瓣几次互碰,却终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皇后的话已经说的不能再清楚了,她也只好安之若命:“多谢皇后娘娘提点。”
着人领着魏常在返回了后厢,索澜端了一盏碧螺春搁在皇后手边:“娘娘,魏常在未免有些不识时务,怎么说您都花费了这么些功夫栽培她,事到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了,她倒是退缩了,未免让人有些遗憾。”
“本宫从见她第一眼就知道她一定是皇上要找的人。苦苦寻觅,皇上既忘不掉洛樱,又很懊悔当初自己的决定。以至于对魏氏,他是充满了抵触与怨恨的。其实当这一层锋利的外壳被剥去,皇上会渐渐的发觉自己心底的渴望。
魏氏,一定是皇上要找的人。”最后这句话,兰昕说的笃定不已。揉了揉眉心,她却有些想笑:“当初救魏氏,本宫只是希望她能抚慰皇上千疮百孔的心,让皇上在失去了洛樱之后,能从魏氏身上找回缺失。
谁知道歪打正着,竟然让本宫发现这个魏氏入宫,魏清泰煞费苦心为之。非但动用了好些关系,还刻意引起本宫的注意。而这些事情,本宫原也不必理会。可对方似乎知道如何能让本宫出手一样,暗中操控一切。”
“娘娘是否怀疑,这魏氏是太后的人?”索澜想,后宫之中,有这样大本事的不是皇后就只有太后了。“倘若魏氏真是太后的人,娘娘为何趁早将其铲除。还要苦苦哈哈的栽培了她……”
“魏氏是不是太后安排入宫的言之过早。毕竟她才入宫不久,魏清泰就一命呜呼了。许多事情怕是未曾交代安排妥当。”兰昕不想提起,在她移居养心殿东暖阁为皇上侍疾的时候,曾经无意中发现了一幅画像。
起初,她以为画里的人,是昔年府中的洛樱。谁知道,细看下去,才发现皇上画的根本就是久居竹林苑的魏氏。“本宫没有忘记魏氏,皇上也没有忘记。庆幸本宫是与皇上想到一处去了。否则当年魏氏一入竹林苑就有什么不好,日后皇上问及此事,叫本宫如何交代呢?”
其实有件事,兰昕心里存了个疑影,送魏氏入宫,许不是太后的意思,而是皇上。真是因为心里怀疑,她才会让娴妃看见魏雅婷。事情传了出去,谁最在意,谁会出手,一切皆可分明。
“好好看着她,不许出什么岔子。”兰昕越来越有兴趣,她想知道自己嫁给了一个什么样的男子。他对她而言,再不是亲密无间的福气,而是永远也猜不透的一个谜。这些话,兰昕不想对索澜说,以至于心里的疑惑也不曾外泄分毫。
有些事,叫人难堪,令人难以承受,她也只能让自己想想罢了。
“娘娘不好了,娘娘,大事不好了。”王喜子没头苍蝇似的,扑扑楞楞就闯了进来。
彼时碧澜正端着药碗,一勺一勺的喂药给贵妃喝。听了这样乒乒乓乓的动静,登时气恼的不行,叱责道:“你是第一天在娘娘身边当差么?这样大的动静,惊了娘娘的心可怎么是好。一点规矩都不懂。”
高凌曦咽下了苦涩的汤药,只觉得胃里翻滚的厉害,耳边再这样不宁静,直叫人心烦意乱。“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王喜子连连告罪,一个劲儿的赔不是,见碧澜的脸色稍微缓解了一些,才慢慢说道:“奴才听皇上身边儿的小太监漏风,说前两日有言官递了折子,弹劾户部主事高恒高大人。说高大人他……私设重税,中饱私囊,乾隆四年的时候,还曾贪墨朝廷拨救济灾民的专款银。”
“什么?”高凌曦惊的一下子从床榻上弹起来,力道过猛有是突然的举动,惊着了面前的碧澜。那半碗汤药都泼洒出来,溅她一身。
“娘娘,没烫着您吧?”碧澜慌忙的将汤碗搁在一旁的小几上,连忙拿了绢子来替贵妃擦拭。
“哥哥怎么会如此糊涂?何以爹爹不曾好好看着?”高凌曦因着先前想要随皇上出关祈福的事情,和母家多有往来,互通消息惹恼过皇上一回。复宠之后,她便安分守己,鲜少再与母家私议宫中之事。
不成想今儿得到的,竟然是弹劾的折子。且条条款款都是皇上最深恶痛疾的事情。“王喜子,皇上哪里是怎么说的,你可曾打探到?”
王喜子看了一眼碧澜唬人的脸色,才强压制住自己心里的惊惶,尽量平稳了声音道:“奴才只听说皇上动了大怒,连同几位大臣细细商议此事。老大人几次三番的求见请罪,皇上均没有理会。娘娘,高大人危在旦夕,您可得向皇上求求情,若是皇上真的听信了弹劾之言,怕就……”
碧澜轻咳了一声,不悦的白了王喜子一眼:“越发没有分寸了,娘娘怎么做,哪里轮得到你指手画脚。下去吧。”
“王喜子,你去准备肩舆,本宫这就去见皇上。”高凌曦挣扎着站起来,许是力道过猛,整个人忽忽悠悠的险些跌倒,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的厉害。
“不可,娘娘。”碧澜心急的不行,却冷着脸哄了王喜子出去。“皇上才接了大臣的弹劾,想来正在气头上。无论事情有否调查清楚,还是弹劾之人已经呈上了铁证,皇上雷霆震怒是肯定的了。娘娘何苦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激怒皇上。”
高凌曦明白碧澜的意思,可她实在是不能不管:“哥哥是什么样的性子,难道我会不知道么?有言官弹劾,绝对就是有了实打实的罪证。若是再不去向皇上求个恩典,皇上必然不会放过哥哥。本宫膝下无一子半女,高家能指望的,就只有爹爹和两位哥哥。无论如何,我都得尽人事啊。”
终究是不肯的,碧澜强按着贵妃坐稳:“娘娘,后宫不许干政。现下是言官弹劾了高大人。倘若您这样冒冒失失的去求情,怕也知会招致前朝非议。届时,连您自己的周全也怕是要威胁了。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好不好?娘娘您侍奉皇上多年,您知道皇上最痛恨什么的,何苦要铤而走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