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哼着小调,柏絮妤只觉得满心舒畅。手下的针线也极为听话,一针一针的扎在缎子上,栩栩如生的花鸟鱼虫灵动而有趣味儿。
“娘娘心情不错呢。”丁澜端着热气腾腾的水饺上来,笑嘻嘻的搁在旁边的桌子上。“奴婢在小厨房里自己包的饺子,鲜肉竹笋的,娘娘尝尝。”
饺子的香味儿飘过来,柏絮妤是真的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也好。”
丁澜一喜,连忙舀了两只饺子在青花瓷碗里,待怡嫔搁下手里的活,才双手奉上。“天冷了,吃些饺子热乎热乎,总比等着御膳房送来冷饭冷菜要舒坦。娘娘若是喜欢,奴婢见天给您做。”
“难为你了,这样用心。”柏絮妤的心情一直不好,也是近来才好转了一些。许是这个缘故,身边的人都跟着顺心不少,也比往日里伺候的殷勤,敢靠近说话了。
“好香啊,妹妹宫里这是做了什么好吃的?”陈青青才掀开帘子,就闻到一股香味儿,不免含笑:“看来我是有口福了。”
“姐姐来了。”柏絮妤连忙站起身子,缓缓走上近前,与婉贵人寒暄了几句。“丁澜闲着,就自己包了几个饺子,姐姐若不嫌弃,尽管尝尝看。”
“那我就不客气了。”接过丁澜舀的饺子,婉贵人坐下慢慢的吃起来:“果然不错,十足十的饺子味儿,比御膳房那些好太多了。有丁澜侍奉在侧真是妹妹你的福气呢。”
“婉贵人谬赞了,奴婢不过只会做些粗活计,是我家娘娘不嫌弃罢了。”丁澜微微福身,识趣儿的退了下去。
柏絮妤这才也端起了瓷碗,用勺子划破饺子雪白的皮儿,看着馅儿露出来,油流出来,才笑吟吟道:“裹着一层皮儿,你永远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这下脸皮撕破了,倒是有好戏看了呢。姐姐神机妙算,可谓出神入化,稍微动了动手指头,这些人便是要狗咬狗一嘴毛了。”
并没有怡嫔这样乐观,陈青青愁眉难展:“只听说慧贵妃领着娴妃去了慎刑司,而内务府与珍造司的奴才虽然早早被关了进去,可到底也没有吐出什么实情来。否则何以慧贵妃不直接禀明皇上皇后呢?我现在只是怕,这二人若是看出什么端倪,互相包庇纵容,又或者连成一线,咱们可是真要白费力气了。”
“不会吧?”柏絮妤心突突的跳着:“若是慧贵妃知道是娴妃要她背上谋算皇嗣的罪名,还能冷静理智的弄清楚真相么?何况姐姐教我穿上与娴妃同样的衣裳,站在承乾宫后院那光秃秃的石榴树下背对着桂奎……”
陈青青轻轻摇了摇头:“若非妹妹你身怀绝技,能将娴妃的声音模仿的惟妙惟肖,桂奎又怎么会信以为真。如今只要你不当众表演这绝技,皇上皇后又怎么知道是咱们巧妙的安排呢。即便是慧贵妃与娴妃没有撕破脸,也终究是不会再如同当初一般了。离间了她们,许多事情就容易办得多了。”
“不会撕破脸?”柏絮妤有些不敢相信:“慧贵妃遭了这样的陷害,莫非还能哑忍不成,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姐姐,我现在担心,倘若皇上皇后介入此事,万一顺藤摸瓜……查到我曾经装扮成小宫婢去过承乾宫的事情,那就容不得我不承认了。”
“嘘。”陈青青还是比较警惕,小心道:“后宫里满是皇后的耳目,即便是你身边儿最亲近的人,也不得不提防着。你这本是,往后大有用处,可不到紧要关头,决不能让旁人知道。你是扮成小宫婢去过承乾宫,承乾宫每日不知道有多少宫人进进出出。
门户不严,娴妃想要理清楚头绪也不容易,何况那时候还下着雪,雪天路滑,又是傍晚时分,缩手缩脚的冷,谁又会注意到是你了。老人总说老话,做贼心虚,其实只要你自己心中敞亮,怕什么呢?
咱们呀,是真真儿的拴在一根线上了,有你的好才有我的好,有我的好,必然少不了你的。所以妹妹,就当是为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别想太多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天塌不下来。”
也只能点头,柏絮妤特别多的无奈:“姐姐,入宫以来,我是怎么过日子的,想来也只有你最清楚。有你在,我心里才觉得踏实。不瞒姐姐,我才二十多岁,若不是到了不得已的地步,我真的不想就这样苦度岁月。”
“你放心,我明白。”陈青青也不想柏絮妤这样消沉下去,毕竟一开始她是将自己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了。“那妹妹,你好好歇着,我收拾收拾还得去慈宁宫侍奉太后。”
“姐姐辛劳。”柏絮妤轻轻拍了拍婉贵人的手:“好在还有姐姐与我作伴,我也只有姐姐了。”
“丧气的话别说了,妹妹你还年轻呢,早晚能如愿。”陈青青心里也是犯嘀咕,太后有心扶持娴妃,可为什么又要让娴妃遭这样的罪。带着忐忑的心情,她如常的来到了慈宁宫。
雅福团簇着眉头,慢慢的走到婉贵人身前:“贵人来了。”
陈青青垂下眼眸,恭谨道:“这会儿才来,太后想必是用过药了吧?劳烦姑姑了。”
“婉贵人实在不必对奴婢这样客气。”雅福轻缓一笑:“侍奉太后乃是奴婢的本分,且一做就做了三十余年,早已经习惯了。不做反而才会觉得浑身不舒服,手也不知道该搁在哪儿,话也不知道能说到哪儿。婉贵人这么说,倒是让奴婢无地自处了。”
听出了话里的不寻常,陈青青愧笑道:“臣妾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侍奉太后乃是臣妾力所能及的事情,除此以外,臣妾是真的一无是处了。故而不能不尽心,也不敢不尽心。姑姑侍奉太后多年,臣妾理当跟着姑姑多学多做,才能妥帖周到。”
雅福看着自己五福捧寿的绣鞋,好半天才微微仰起头:“有时候贪婪是没有止境的,不去争斗反而更有福气。奴婢多嘴一句,婉贵人您原本就是是非之外的人,何必非要卷进这漩涡里来。真的熬成了人中龙凤又能如何,左右不过是累着自己的心罢了。”
“多谢姑姑提点。”陈青青不想多说,正好太后唤了她一声:“得空再请姑姑指点,臣妾先进去侍奉太后了。”
“事情进展怎么样?”太后狭长的凤目,尽是冷意,且还焦急。
“臣妾依照太后的吩咐挑起了慧贵妃与娴妃的争端。临来之前,慧贵妃已经将娴妃带进了慎刑司,想必是要对峙一番。原以为慧贵妃是想将此事大事化小,但就在臣妾步入慈宁宫时,有内侍监传来话说,皇上皇后也一并过去了。”陈青青没有隐瞒,一字一句都说的很清晰。
太后听了,片刻没有说话,末了才道:“这样也好,娴妃性子执拗,吃几次亏就懂得该怎么婉转了。”
这一点陈青青倒是很难理解:“太后,臣妾担心若是皇后连同慧贵妃下重手,那娴妃岂不是要遭劫难了。或者说,若是皇上厌恶了娴妃,那……”
“哀家就是要皇上厌恶娴妃。”太后没有半点隐瞒。
“可是……”陈青青想问,若是皇上厌倦了娴妃,何以又会将她册封为新皇后。太后不就是想娴妃取皇后而代之么?
太后慢慢的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有些凝滞:“娴妃恨毒了皇后,若是慧贵妃与皇后连成一线,娴妃势必也将她看作眼中钉。再没有了皇上的恩宠,那娴妃想要扶摇直上,成为人中之凤,就只能依附哀家。哀家虽然半死不活的,可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总有办法能让娴妃得偿所愿。”
纵然陈青青自负聪慧,也觉得自己心思已经很缜密了,可听了太后的话,还是禁不住沁出一身冷汗。“太后果然神机妙算,臣妾自愧弗如。”
“是神机妙算也好,是老谋深算也罢,哀家就是不能看着皇后舒坦。只要皇后舒坦了,哀家就不舒坦。喝多少药也无济于事啊。”瞥了一眼婉贵人,太后不免摇头叹息:“自从你的绿头牌搁上了,皇上可翻过一回么?”
陈青青连连摇头,心里也是无奈。“皇上说不介意从前的事情,可大抵心里还是有疑影了。怪也只怪臣妾从前沉不住气,做不到心硬如铁。否则只看着甄洛山死,无动于衷,也不会落的今天的地步。”
“那你爱皇上么?”太后问的十分直白,直白的足以烧热陈青青的脸颊。
可陈青青没有半点窘迫的样子:“爱过,伤过,现在是只能望而却步了。”
“皇上的恩宠与显赫的身份,你更倾心于那种。”太后眸子一转,心里已经起了歹意:“若是得不到皇上的恩宠,你是要风风光光的成为妃主,还是宁愿依附在怡嫔身边,小打小闹攀上枝头?”
默默的回想了这一路走来的种种艰辛与不如意,陈青青长长出了口气:“臣妾不想再这样下去,臣妾想要风风光光一回,哪怕是死了,也总好过红颜枯骨,老死深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