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曲啼乌心绪乱(1 / 1)

“时候也不早了,臣妾不耽误皇上与绮珊姐姐说话,先行告退了。”魏雅婷说完自己要说的话,自然是不理会娴妃,兀自起身福了福:“晚些时候,姐姐精神好一点儿,臣妾再来瞧您。”

绮珊含笑:“妹妹慢走。”

弘历看着机灵可爱的魏雅婷,唇边的笑意也渐渐浓了些。

盼语自觉再不走是要遭人嫌恶了,也少不得起身:“那臣妾就跟魏常在同路回去了,皇上好好陪一陪舒嫔妹妹吧。”

“朕得空去瞧你。”弘历总算是温和一笑,说了句稍微让人宽心的话。

只是这话并不足以抵偿盼语心中的苦闷,从前,那个伏在他胸前抽泣的人是自己。那个被他唤做“傻丫头”的人也是自己,如今,这一切仿佛一场梦境,早已经不复从前的样子了。

“你站住。”才走出永和宫宫门,盼语就冷声唤住了魏雅婷。“本宫与魏常在投契,还有好些话想说一说呢。”

魏雅婷有些疑惑,眉心不禁揪成一团:“娴妃娘娘这话臣妾可不敢苟同。”慢慢的旋过身子,抚了抚自己袖口上的海棠花,魏雅婷澹然一笑:“娘娘您眼明心亮,连这么一小簇金黄色都一清二楚的看在眼底了,臣妾心知你对后宫诸事依然如此。

只不过臣妾卑微,只是个小小的常在,实在是不配和娘娘您交心。您若是有什么吩咐,雅婷能办到的,尽量去办,实在不必躲着人说,此刻此地又如何不能说明白了?”

盼语被魏雅婷好一阵呛,脸颊生出不自然的潮红色来:“魏常在何必句句话都如细针一般,密密麻麻的往本宫身上扎?莫不是你也以为,在雪梨汁里下毒的人是本宫吧?”

魏雅婷的确是这么怀疑的,所以对上娴妃的目光里满是审慎之意。只不过她很聪明,也很沉得住气,不该说的话,一个字儿都不能从嘴里蹦出来。

“若是本宫说与我无关,你信么?”盼语不是放低姿态,她只是不想接受皇上关怀的同时,也接受了这欲加之罪。“本宫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正如你所言,你我之间实在没有什么过场,不必交心。既然如此,好端端的本宫为何要毒害你?难道仅仅是因为你得蒙圣宠么?

六宫里的尽是女子,得蒙圣宠的从来不是哪一个人。从前有樱格格,有本宫,有慧贵妃,有纯妃,如今有舒嫔,有你,将来还会有更多更多,若是每一个本宫都要去算计,岂非要生出三头六臂,一个个轮流着对付了?实在犯不上。”

看见面前的娴妃,双颊绯红,目光锐利,举手投足间虽然散发着贵气,可到底还是欠缺了一些火候。这火候不是说她不聪明,也不是说她没有自己的心思,而是说,她总是把事情想得很极端。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一次辜负,也许就是永远的不对,生硬的有些可怕。

魏雅婷不敢与这样的人交心,更不敢与这样的人亲近。“怀安嬷嬷的事情,皇上决计不追究,死了个侍婢也就过去了。臣妾是皇上的常在,皇上的心意便是臣妾的心意。”

盼语冷哼了一声,挑眉冷笑:“果然是皇后调教出来的,这般玲珑回环的心思,快要赶上纯妃了。话已至此,我该说的也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信不信却在你了。你若偏要以为我是此地无银,本宫也无话可说,只是叮嘱你一句,性命也好,前程也好,甚至情分、恩宠都好,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你自己别不经心。

和你走的近的人,对你好的人,冷不防咬你一口,才最可怕。到时候,怕你连哭都没有力气。”

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盼语转过身的时候,眼底的泪水顺着脸颊请缓缓的滚下来。曾几何时,她真的很庆幸福晋这般大度,以至于她能肆无忌惮的去爱四爷,能成日里陪伴在他左右,无所不能的侍奉在他身侧。

她一次一次的为福晋办事,听从福晋的吩咐,即便是杀人这种,她也毫不犹豫。到头来,除了断送了自己的恩宠,便是从福晋那里得到了些小恩小惠,再没有旁的了。再没有了。

夏澜扶着魏雅婷慢慢的往回走,诧异之色难掩。才走两步,她已经回头了无数次。

“你是怎么了?宫里的规矩是不许回头看的,难道你不知道么?”魏雅婷的口吻很平静,并不是责备的语气。

“奴婢心想,若是娴妃娘娘的话没有错,那小主您不能不防着些……啊。”夏澜自然是不敢讲出皇后两个字。

“娴妃怎么同呢,曾几何时,她是宝亲王府最受宠爱的女子。而我,不过是紫禁城里区区的常在罢了。从来就没有她那样无二的恩宠,亦不会懂得什么是登高跌重。”魏雅婷仰起头,忽然瞧见朦胧的月亮:“已经这么晚了,难怪肚子咕咕叫,觉得饿了呢。”

“奴婢该死,这就陪小主回宫用晚膳。”夏澜从不多口多舌,点到即止的说话,才会讨主子的喜欢。

索澜听着角门处没有动静了,才蹑手蹑脚的走出来。四下里看过,那值夜的小康子果然偷偷溜出去玩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趁着宫门还没下钥,她得赶紧出去才行。

螳螂捕蝉黄雀必然在后,兰昕一早已经吩咐了薛贵宁偷偷遣人跟着,而自己则领着锦澜,平心静气的候着。

“这茶有些清苦,不如奴婢给您换一盏吧?”锦澜站在皇后身侧,只浅浅的嗅了一下,便能感觉到苦丁茶浓郁的苦味儿,胃里有些翻滚。加之事情又关系到索澜,她真的不知道忐忑不安的心该摆在哪里才合适了。

“也好。”兰昕将手里的茶盏搁下:“换一盏铁观音罢。”

“奴婢这就去。”锦澜端起茶盏的时候,手抖得厉害,她是真的害怕索澜偷偷去见萧风了。原本想在事情还未败露之前,给她提个醒。可皇后娘娘下了严旨,不许自己透漏半个字。索澜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不至于这么糊涂吧?

六神无主之时,锦澜一个不小心,绊在门槛儿上,手里的茶盏嘭的一声掉在地上,碎成几瓣儿。苦涩的热茶水竟然飞溅到她眼仁里,疼的锦澜猛然闭上双眼。手一下子扎在碎片上,顿时鲜血直流。

“你是怎么回事儿,没伤着吧?”兰昕匆忙的走过来瞧她,一眼就瞧见那猩红的血水:“薛贵宁,快去请御医过来。”

“皇后娘娘,奴婢不要紧。”锦澜嘤嘤的哭了起来:“求您饶了索澜吧!皇后娘娘,奴婢知道索澜的事情可大可小,请皇后娘娘看在奴婢侍奉您多年的份儿上,饶了奴婢的妹妹吧。奴婢求求您了,皇后娘娘。索澜只是一时糊涂,她对娘娘并没有二心,求娘娘饶了她这一回吧!”

这些话憋在锦澜心里好久,借着这当口说出来,总算让她心里也舒畅了不少。“若是,若是此事一定要交一个人出去,皇后娘娘,奴婢愿意替索澜顶罪,求求您就饶了她吧。皇后娘娘……”

兰昕握着锦澜的手,瞧见那碎瓷片扎的很深,想要拔出来却也不容易。“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担心索澜做什么?”

“娘娘,奴婢只有这一个妹妹了。”锦澜泪落如雨:“断然不能看着她步乐澜的后尘啊。”

眉头微微蹙紧,兰昕沉吟片刻,方问道:“那你何不去告诉她本宫的疑心?这样一来,你便可以阻拦她的去路,这会子,也不用小侯子跟着瞧了。”

“奴婢从娘娘还是福晋的时候就在娘娘身边伺候,自知没有芷澜伶俐,不会替娘娘分忧。可奴婢没有一天不是尽心的,奴婢只晓得对娘娘尽忠,不敢有二心。纵然要救索澜,奴婢也只能求情皇后娘娘开恩,不敢有半分自己的主意。”锦澜哭的可怜,丝毫感觉不到手上的疼。

兰昕慢慢的扶了她起来,随后叫了几个小侍婢,将一地的碎片收拾干净。又亲自取了白绵帛,拉锦澜坐下,小心给她止血。“你这样忠心于本宫,焉知你妹妹不会呢。”

“娘娘的意思是……”锦澜眼前一亮:“此事另有内情?”

“本宫想,她接近萧风,必然是有目的的。”兰昕轻轻叹了口气:“萧风或许知道许多本宫不知道的事情。否则,本宫传他如长春宫,他怎敢推三阻四迟迟不来。”

锦澜闭上双眼,却止不住热泪涌出紧闭的眼眶。“如此便太好了,奴婢多怕索澜一时糊涂。”

“皇后娘娘,不好了……”

锦澜的话音儿才落,门外便是小侯子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索澜姑姑出事了,皇后娘娘……”

兰昕眉头一拧,当即起身往外奔。还未走到门边,就见小侯子怀抱着昏迷的索澜,急匆匆的往里奔。

“这是怎么了?”锦澜唬得脸色发青,匆匆忙忙的奔过去:“怎么了这是,妹妹,你醒醒啊……妹妹……”手触及的地方,温温发热,粘哒哒的。锦澜以为是自己手上的血水,却不想,那嫣红已经打湿了索澜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