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语含着热泪,温婉的点了下头:“臣妾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也只能尽力而为。”
“朕没看到那封信笺上的名单之前,着实以为你是走偏了路。盼语,朕从前就不是全心全意的信你,所以才有了洛樱的事情。如今,朕想加倍弥补你,却又怕你因为恼恨而已经选择一条与朕越走越远的路。”弘历从前不会对她说真心话,这会儿说亦不过是希望她真的能释怀。
转过脸来与她四目相对,弘历反手将她拥进怀中:“你若怪,只怪朕就是。皇后当初那么做的确是有失妥当,但……朕不希望你怨怼于她。这么多年来,王府、后宫,什么事情都靠她一个人支撑着,朕实在不忍心再看她受苦。”
盼语欣然为笑,眼里只有流动的清澈的光:“皇上您放心,臣妾不会怨怼皇后娘娘,并非因为她是皇后娘娘,而是,这些年来,皇后娘娘真的对臣妾很好。许多事情上,也是臣妾自己太过执拗,伤了皇上的心。所以,臣妾想通了,方才就对皇上说过,臣妾是真的想通了。”
能在他结实的胸膛臂弯里沉醉,是她这一生最美最美的梦了。盼语很想说出自己真心的话来,可那些话,她知道,他并不想听。
轻轻的吻在她的额头上,弘历慢慢的闭上眼睛:“朕知道,你知道耿耿于怀没能有咱们的孩子。朕已经让内务府择选了最好的药材,配合太医院历年来最有效的好方子,慢慢给调养。相信假以时日,你一定能为朕添几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好,朕只是不想你有遗憾。”
脸颊生出粉红之意,盼语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去:“药石之效再有力都好,若是皇上不来,臣妾又如何能如愿?”
“朕会常来陪你的。”弘历的口吻缱绻也带了几分温热,低声哄道:“只是今晚,朕还有好些折子要看,盼语,你早些休息,朕得空来瞧你。”
“臣妾遵旨。”盼语嘟唇,随即一笑:“臣妾不敢扰乱军心,更不敢迷惑皇上不理政事。臣妾就在这承乾宫等着皇上来,盼着皇上来。”
弘历轻轻的抚了抚她乌溜溜的长发,敛去笑意道:“太后那里,不能没有后宫的妃嫔照应着。皇后如今要抚育永瑢,更是忙乱,你就多去太后宫里陪伴。”稍作停顿,弘历诚然道:“旁人去,朕多少会有些不放心,你便是最让朕省心安心的了。”
“臣妾一定好好侍奉太后,请皇上放心。”盼语的眼里,没有昔日的怒火与斗志,有的只是温婉柔和,犹如她此刻披散的长发,一水儿的顺滑,叫人爱不释手。“恭送皇上。”
目送弘历离去,她才幽幽的长出了一口气。“叶澜。”
门外吱应一声,随即便是走上近前的脚步声,叶澜推门而入:“娘娘,有何吩咐?”
“你说太后怎么就知道,皇上那块儿肉养,那块儿肉疼呢?按太后的法子这么一办,竟然什么事儿都平了。皇上也不生本宫的气了,本宫也能光明正大的去慈宁宫了,就连本宫不孕都被皇上关注在心,仅仅是几句话一张信笺的功夫,就收住皇上的心了?”冷冷一笑,盼语深不以为然。
“难道本宫这些年的付出,还不及一张告密的信笺有用么?难道皇上在意的,根本就不是心与情,反而是谁最能帮衬他的帝业。”深深看了一眼叶澜,盼语眼底的失落将方才的温婉柔顺一并吞噬,终究是看不见一点痕迹。“那本宫执着于爱,有什么意思?本宫执着于情,又能得到什么?还真是不如好好跟着太后奋力一搏,拼个后位来,也不枉费本宫入宫走这一遭不是么?”
叶澜听得出这是娴贵妃歇斯底里之言,紧忙劝道:“娘娘别这样想,方才皇上走的时候,奴婢偷偷瞟了一眼。皇上的脸色是真的高兴,而并非伪装出来的。足可见皇上待娘娘您,是有真心的。哪怕这份真心不是那么显而易见,但只要有,娘娘您的付出就不算白费。
依奴婢看,后位是可以奋力一搏,但博取后位,并非是为了穿上皇后的宫装,佩戴唯有皇后可以佩戴的金凤步摇,而是为了能与皇上并肩,如影随形。奴婢斗胆揣测,以为这才是贵妃娘娘您的初衷啊。”
这个时候,原本是该潸然泪下的,可是盼语眼中十分的干涩,根本没有一滴泪痕。“本宫已经忘了什么才是初衷,什么才该是初衷。既然一辈子都该在算计里度过,那就好好算计算计吧。且看谁的命长,能算计过谁……”
没有再劝什么,叶澜只是看了看天色:“娘娘早些休息吧,奴婢替您熄灯。”
“也好。明日一早,本宫还要去慈宁宫向太后道谢呢。”盼语喃喃自语:“没有太后忍痛割爱,折损了几乎所有的血滴子,也换不来皇上对本宫的丁点儿信任。说到底,这一仗赢的真是太艰难了。”
“呼”的一声,叶澜将最后一盏宫灯也熄灭,整个内寝之中再无半点火光。
盼语不想心太暗了,便隔着朦胧的细纱帷帐直勾勾的看向窗外。却才发现,原来乌云蔽月,连朦胧的银光也骤然失色。
次日一早,内务府的奴才就赶着将水蓝色锦缎赶制的旗装送了过来。叶澜见款式很新颖,刺绣的功夫又精到,就捧了来替娴贵妃换上。
盼语也喜欢这样纯美的颜色,特意择了一套镶嵌蓝宝石的饰物佩戴,整个人看上去鲜亮雅致,却不过分奢华。“肩舆备好了么?别耽搁了时辰。”昨天皇上才叮嘱,要好生照顾太后,盼语便越发的急切想早些去慈宁宫。
“都准备好了,娘娘可以动身了。”叶澜知道娴贵妃的心思,笑容明媚。
“这宝石还真是罕见,以前从未见过呢。”秀贵人瞪圆了双眼,仔细的看了又看。“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堂,比起咱们自己的蓝宝石,它的颜色要浅得多。虽然是很浅,但却透明,像极了蓝天的颜色。
苏婉蓉笑容可掬,却没有一丝得意:“本宫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堂,皇上只说,这是外头辗转进贡入宫的宝石。虽然不见得有咱们的美玉名贵,却胜在稀罕,且正好和本宫这一身儿衣裳颜色相近,皇上就赐给了本宫。
倒也不多,珠子够穿一串手链,再制成一对儿丁香儿。手串本宫带着,若是秀贵人喜欢,那对丁香儿本宫就转赠于你吧,正好你也穿着一样颜色的衣裳,看着也是鲜亮好看。”
轻轻摇了摇头,秀贵人连连谢过:“这样贵重的宝石,既然是皇上赏给纯贵妃娘娘的,臣妾怎么敢要。何况,娘娘带着,比臣妾要好看许多呢。”
两人你吹我捧的,正说的热闹,听见不远处有肩舆行来的声音,便齐齐抬头看过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两人均是微微一愣。
还真是凑巧了,肩舆上坐着的娴贵妃,竟然也穿了一件一模一样的旗装。无非是有绣着芙蓉含春,有绣着石榴百子百福图,也有绣着白鹭戏水的罢了。
盼语不是瞎子,自然也看见这样立着的两个人了,便吩咐叶澜走过去。“纯贵妃孕期足有八月,怎的一大早上贪凉贪湿,又不辞劳苦的步行至此与秀贵人扯闲篇儿呢?”
肩舆虽然是停下了,可娴贵妃丝毫没有走下来说话的意思。苏婉蓉也不恼,只是扶着腕子上新奇的蓝宝石手串,含笑与她说话。“身子重了,走一走也不觉得冷,倒是出了一头的汗。正巧遇上了秀贵人,就和府里一并熬过来的姐妹说说话。难为我这些琐碎事儿贵妃也惦记着。”
“纯贵妃说笑了,这后宫里有谁会不挂心你的一举一动呢。从前是,如今是,往后亦如是。”盼语只觉得抵触的不行,越看越觉得纯贵妃水蓝色的旗装叫人恶心。什么图案不好绣,竟然是石榴百子百福。“就连内务府的奴才也知道,什么样的款式最适合纯贵妃。只是当初还以为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呢,随随便便的人都能穿,也不过如此。”
秀贵人略微有些尴尬,连忙道:“臣妾不知道自己身上这件旗装竟然会和两位娘娘相似,冒犯之处还望娴贵妃娘娘恕罪。”
“恕罪?”盼语粉嫩的脸颊浮现出动人的笑意,如此的明澈清新:“妹妹严重了。本宫并非责备你什么,而是说内务府的奴才伺候不上心罢了。你又何必自己拣骂挨。”
苏婉蓉瞧了秀贵人一眼,略微转了转手上的珠子:“娴贵妃错怪内务府的奴才了,秀贵人的衣裳乃是出自怡嫔之手,且早在你我之前就已经穿了。又怎么能怨奴才们不会办事儿。其实一样的料子有什么关系,终究是穿在不同的人身上罢了。娴贵妃不是一直都喜欢水粉水红的颜色么?本宫瞧着令嫔穿起来也格外好看,所以小节而已,不用太费功夫去计较。”
将身起来,盼语意欲从肩舆上下来,谁知才一抬腿,就听见“刺啦”的裂帛之声,当即赧红了脸。
“呦,这是怎么回事儿?”苏婉蓉幸灾乐祸似的瞥了娴贵妃的裙边:“莫不是衣裳不合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