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亲王府很久没办喜事了。说实话,胤禛的妻妾是最少的,连比他小很多的亲兄弟胤桢都有两位侧福晋一位庶福晋,他却一直只有一位侧福晋而已。
据说康熙老爷子倒是屡次有指婚的意思,但是他一直淡而化之。拖沓了这么多年,他都升为亲王了,后院着实不够充实,看着也不像样。
康熙老爷子特意选了年家小女儿,因为他知道胤禛和年羹尧关系近,定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给他软软的挡回来。果然,这次他的四儿子很配合。
雍亲王府里的所有主子级别的人物全都都每人两套新裁的春服。大丫鬟们也能得到一块文细布料自己做背心。小丫头太监等每人五百钱的喜钱,一般仆役也有符合规格的赏钱。阖府上下仿佛沉浸在一片喜洋洋之中。
成亲的前一日,四福晋亲自带人收年府送来的嫁妆,亲自监督着新房的布置。各种名贵的柜子箱子精致的枕头锦被华美的衣料首饰等一抬一抬的送进屋。李侧福晋也在一旁帮看,其实是想要看看年家的家底厚不厚。
若是看到比她家当年好的了,便说:“年家是怕咱们雍亲王府没有不成,这是显摆给谁看呢?给谁炫耀面子呢?”
若是看到一般的,便说:“年家也太不上台面了,女儿嫁的是王爷,行事总得有点拿捏有点分寸才是嘛。”
乌拉那拉氏默默听了半日,忍不住说:“人品怎么样是最打紧,其次的倒不相干。你说是不是?”
李氏倒一向在福晋面前是很收敛的,只是对即将和她并肩的年氏抱着女人与生俱来的敌意。她是胤禛的第一个侧福晋,然后才是四福晋进门。四福晋是名臣之后、大家名媛,她这么多年看下来,也是由不得心服口服。
乌拉那拉氏待人没架子,处事公正,料理家事更是十年如一日的任劳任怨,对家里的女眷也是难得的大度随和。这些阿哥王爷的后院圈子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羡慕的。可遗憾的是事事难两全,她们的爷也是出了名的捉摸不定,出了名的难以亲近。
但是她李氏因为跟爷跟的早,是整个府里唯一养着几个孩子的。那些个侍妾她根本是不会看在眼里的,继承这个王府的不是弘昀也是弘时,一定跑不了。却偏偏生出了这一茬!
早就听说年家小女儿是个才貌双全的,只是因为体质柔弱第一次选秀没能参加,这一次便直接被皇上指给了王爷。年家如今也正在扶摇直上,去年年羹尧才迁了内阁学士,不久就升任了四川巡抚,年纪轻轻的成了封疆大吏,好不春风得意。
这个时候年氏进门,风头阵势岂不大大压过她去?同为侧福晋,她又正当二八芳龄,若是再为王爷生个一男半女的。李氏不愿再想下去。
“福晋说得是。咱们这样的皇亲国戚,这样的门第,当然看重的是人。若不是人好,万岁爷自然不会忽然又有了这个指婚的念头。“李侧福晋附和了几句,还是不免暗暗埋怨了康熙老爷子一下。
乌拉那拉氏微微颔首,道:“确实。皇上很久没有往咱们府里指人了。明天就是正日子了,咱们料理完了这里赶紧再看看宴席准备得如何。可不能有一丝差错。亲戚们都要来的。”
“是。福晋您别急,王爷都全权交给您办,可见王爷对您的信任,只有办的太好的,哪能有什么岔子的呢。”李侧福晋笑着道。不过话里还是透着酸味。
红。一片火焰般的红。海洋一般迎面袭来无处躲避的红。
白天,初晴一直呆在自己的海棠苑,看着让秋莲偷偷摸摸买进来的话本故事书。后来被夏嬷嬷死活拖出去参加婚礼。她在笙箫锣鼓和喜气寒暄中站了站,就又溜走了。
一个人爬到东园的一棵榆树上去。榆钱儿串串垂在春风里,把阳光也荡漾起来浅浅的新绿。伸手还摘了几枚嫩嫩的小叶子送到嘴里嚼了嚼。呸,苦苦涩涩的,一点都不还吃。
到了黄昏时分,新娘子的花轿到了王府,在上房花厅大堂举行了一切繁文缛节之后,送入洞房。那时候,年氏被送入了宝香院,她在王府的住处。
初晴在东园里能够听得到不远不近的奏乐声。还有像是电影院散场时候那种喁喁话语声。听不分明,却能听出气氛。
“劳资真是欠虐哇?”初晴突然啪的打掉面前一枝榆树条儿,愤恨恨的跳下树去。刚没走出多远,就见到神情焦急四处看四处望的春花姑娘。
“哎呀,主子,可找到您了!福晋问您的去向,夏嬷嬷问奴婢,奴婢失职,若是再找不到您,就要受罚被撵出去呢。”
“谁敢撵你出去?”初晴甩脾气了。
“现在不会了,阿弥托福。主子您快往花厅去吧。”
“急着找我去干什么?是我要娶谁还是谁要娶我不成?”在这场成亲大戏里,她不就是个背景人物么?
“主子今儿说话可得留心些呀。这不是不合规矩吗?好多达官贵人,还有福晋们都来了。听说一会儿太子爷和太子妃也要亲自来呢。”春花紧紧攥住她家小主子的手。
“哎呀,主子你的手好冰。主子可是在哪里凉着了?这时节早晚凉浸浸的,主子不能大意啊。”春花蹲下来,“主子,让奴婢摸摸您的额头。”
初晴自己摸了摸,一丁点烫,犯不着大惊小怪的。又看见春花一脸跃跃欲试的,便乖乖让她试探了自己的温度。
“咱们去了福晋前面打一圈就回海棠苑去,奴婢给您煮蜂蜜姜茶,热热的一杯下去就放心了。”
“春花,你对我真好。”初晴在春花面前态度少有的真挚。
“主子,这是奴婢的本分。”春花笑眯眯的说。
初晴微笑着摇头,道:“不是,你是真心对我很好。我都不知道我有哪里值得你对我这么上心的。我喜欢整你,还喜欢让你陪着我瞎折腾,我总是随心所欲,想做的事情别人怎么劝也不会听。时不时就让你担心受怕,出了事还要到处去替我描补。”
春花看出她这个小主子情绪又失常了,想了想,道:“主子的好,只有奴婢自己心里最明白。春花嘴笨,不会说,但是这里很清楚。”春花拍拍心口。
初晴看着春花,道:“既然如此,春花你就别指望换一个安分的主子了,你滴明白?”
春花笑吟吟的点头,道:“明白。奴婢就跟定主子了。主子,快走吧。咱们可是失了礼数了。”
初晴任由着春花牵着她往前头去,嘴里还是忍不住嘟囔道:“你要是不那么懂礼数就更好了。”
夜幕深深垂,华灯处处明。玉樽载酒,宝鼎烹羊。丝竹动人耳,罗衣舞馨香。总之,初晴来到花厅就觉得一派富贵繁华、腐败非常。隔着纱幔屏风,看不到参加宴会的官员和贵人的面目。只是听到有人在劝酒,有人在赋诗。有人在行酒令。还有人打翻了酒杯惹来的呼叫和哄堂大笑。
初晴去的是内眷们宴会的后花堂。入目便是锦绣灿烂,花枝招展的一片。各路福晋侧福晋,还有大一点的有门第的淑媛们齐聚一堂。初晴突然想唱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
“啊,小格格可是来了。”李侧福晋眼尖,很是热情的招呼道。
初晴本来想趁着热闹不着痕迹的入席,被她这么一声引来无数关注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