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和几位族老都愣了一下，赵氏和厉大去请他们，虽然没说是什么事情。可他们心里头都认为，肯定是为着花家大房的这宗事。所以若不是赵氏再三劝说，有两位还不愿意来。

在他们看来，本家族里，哪里有不磨磨蹭蹭的时候。三番两次的为着这一丁点子小事上门，就连里正心里头都有了那么几分不以为意。

里正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啥作坊？”

花蕊娘看了赵氏一眼，赵氏立刻会意地出了屋子，一会儿就提了一小篮子豆芽重新走了进来。

“几位大爷应该听说了，咱们家和吴婆婆家合伙做了个小生意，就是这豆芽。”花蕊娘接过篮子，又和赵氏对视了一眼，才转过身来将篮子递向里正，恭恭敬敬地说道：“虽然只是不起眼的小吃食，但好在镇子里头有酒楼看上了，愿意让咱们换几个银钱。”

这段时间花蕊娘她们收黄豆的消息早就传开了，村子里面好奇的人自然不在少数。一来是因为有些人好面子，不愿意与花家二房多来往；二来也许是因为这豆芽能挣钱的消息还没有传开，所以暂时还没有人上门打听。

今天花蕊娘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秦氏想要打这豆芽的主意，这样一来，恐怕好奇的人会越来越多。

因为这还是头一次卖豆芽，所以听说的人不多，更不知道这豆芽到底能带来多少好处。但是小山村里藏不住事，时间长了自然会有人知道，与其到时候让别人想法设法来琢磨打听，还不如自己先敞亮的捅开了去。

赵氏夫妇俩对花蕊娘的心思都是信服的，因此她这么一说，他们俩立刻就同意了。

里正和几位族老都是第一次见到豆芽这个东西，但他们毕竟都已经是上了年纪，见过世面的人，所以虽然惊讶，但也没有太过份表露。

“这真是用黄豆做出来的？”孔四爷捏起一根芽苗，一双老眼里面就有了些发亮。

这种表情花蕊娘以前可见得多了，因此她并没有答话，只是轻微地点了下头。

“是的孔四叔，这手艺是蕊娘自个儿琢磨出来的，咱们都只是打打下手。”赵氏刻意将“手艺”两个字咬得重重的，干脆利落地笑着接口道：“这其中费的心思，可复杂着呢。”

孔四爷将豆芽扔回篮子里，讪讪地笑了笑。

里正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你们的意思是，想办个豆、豆芽作坊？”

另外两位族老也坐直了身子，一脸严肃地看向花蕊娘。

“几位大叔都是大忙人，这满村满寨的要麻烦你们的事情还少？要是咱们自己办，怎么也不该劳动你们费这个心。”赵氏惯会看人脸色，几句话说得几个族老心里都是舒舒坦坦的。里正也不由得放缓了脸色，谁知他刚要开口，就被旁边的孔四爷抢了话过去。

“这作坊你们是打算交到村子里头来办？这可是大好事儿啊……”

花蕊娘暗自咬了一下舌头，都说村子里的族老是有名有望的人物，怎么偏偏就有孔四爷这种算盘打到明面上的人。交到村子里办，他想得可美……

想归想，花蕊娘还是赶紧敛了神色，一脸乖巧地回道：“我们是这么打算的，所以今天请几位大爷过来，就是想商量一下这事儿。”

落山村一向不富裕，除了勉强够得上殷实的几户人家，基本上没有什么大户。若是能开办作坊增加村民的收益，包括里正在内的几位族老自然十分愿意。

里正沉吟了一下，就开口道：“这生意是你们自个儿的主意，花家二房这日子也不容易。这小打小闹的，人一多还有啥意思？”

“是啊，这黄豆做的吃食能换几个钱？你们还是自个儿好好侍弄吧……”另外的一位族老也跟着出声附和。

孔四爷原本还有几分激动，听到他们这么一说，便也跟着冷了下来，想了想就摇头道：“也是，别想着办啥作坊了，咱们庄户人家，老老实实挣口吃的就行。”

花蕊娘之所以急着这会儿请他们过来，一来是为了让他们看看秦氏的“杰作”，将来两家再有什么冲突的时候，也好在里正那儿留个自己几个是挨“欺负”的印象；二来就是想赌一赌，趁着豆芽上市的时间短，大家都还不知道其中的好处，让他们先主动开口拒绝自己的提议。

这样一来，将来万一豆芽卖火了，先有里正和族老的话搁在这儿，村子里再有人眼红，也找不着由头。

村子里几乎人人都已经知道了，花蕊娘她们几个做的吃食是用黄豆做原料。黄豆本来就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事，所以大家对豆芽的认识，自然一开始就不会觉得有多么的金贵。

花蕊娘暗笑了一下，自己这也算是有几分“欺软怕硬”了。只不过自己所欺的，是他们见识上的短薄。

“还是能换几个钱的……”花蕊娘做出一副有些失望的样子，小声小气地说道：“只不过咱们同镇子上的酒楼签了契纸画了押，咱们今年做出来的豆芽，都只能卖给他一家。蕊娘想的是，等到明年开春，那家酒楼不收咱们的豆芽以后，咱们村里可以自己办个作坊，生了豆芽卖到县城去。”

“小女娃子就是心大，”孔四爷瞪了她一眼，面上明显就有了几分不高兴：“那县城恁远，再说人家那儿就没黄豆了？这一路颠来簸去的，你这菜送到也挤得稀烂了，人家谁还愿意掏银子来买？”

“是……”花蕊娘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又悄悄往赵氏那边看了一眼。

“蕊娘也是心好，”吴婆婆立刻不乐意了：“她们几个小娃子单门独户的本来就不容易，将来万一谁再说一句，她们自个儿发财不带连大家伙儿，到时候可不好听。”

吴婆婆性子直，说话也不大会绕弯。里正皱了皱眉头，算是将她们的意思听明白了一大半。

“是发财也好还是咋地，那都是各凭本事。虽说一个村子里头住着，可咱们村也没有那见人发财眼红的道理。”里正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地说道：“今天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同姓本家的，没啥深仇大恨，过去的事儿都别计较了。往后有人帮扶着，把这日子过起来才是要紧。”

孔四爷还要开口，里正用手敲了敲桌子，沉声道：“就这么定吧，这办作坊也不是小事儿，生意要能做得起来，你们愿意带扶乡亲一把，我自然没二话。现下还是先把自己顾好了，这屋子里头该添置的添置，就要进冬了，几个小娃子可不经冻。”

里正环视了一圈，花蕊娘她们这间屋子里只有一张木板床，待客的桌子和凳子还是刚才从院子里抬进来的。除此之外，别说是柜子了，就连个木架子也没有。

说完里正便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往屋外走。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将事情过了明路，花蕊娘先前想好的种种说辞都还没来的及派上用场。花蕊娘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就不禁有了几分羞愧。

不怪她非要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她也实在是被折腾怕了，如今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让她胆颤心惊。

未雨绸缪终归不是坏事，花蕊娘感激地看了里正一眼，又冲着他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福。

看见里正要走，另外的两位族老也跟着站起身来。门口一直没作声的厉大连忙拦了一步，笑着道：“几位大叔来一趟也不容易，天儿也不早了，就留在这儿吃个晚饭吧。”

这也是之前商量好的，不过是费上几个小菜，让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乐呵乐呵，同时也能让他们感觉到被人尊重，这样的买卖绝对划得来。

孔四爷立马就要点头，里正却有些犹豫：“算了吧，你们自己个儿也不容易……”

“陈大叔别推辞了，这可不是咱们的意思，是蕊娘她们几个，”赵氏扭头轻轻扫了花蕊娘一眼，便接着笑道：“这孩子承了大叔们的情，心里面早就过意不去了。这不手头上好不容易松快了一回，就想孝敬孝敬您们几个。”

里正知道她是指的上一回分家的事，想了想便没有再推辞，接着又坐了下来。

花蕊娘放下了心里的包袱，便留了厉大和吴婆婆陪客，自己和赵氏还有商姨娘出屋子去做饭。

早晨从集市上买的肉菜正好派了用场，赵氏和商姨娘有心多弄几个菜，花蕊娘连忙将她们拦住了。一次太过抛费，恐怕又要引人怀疑，她们是真的发了什么大财。

商姨娘和赵氏都是灶头上的好手，花蕊娘却是一窍不通。与她们商量好了菜色，自己便转出灶间去找花云娘和花玉朗，给他们看从集上采买回来的东西。两个小的担惊受怕了一下午，如今见自家姐姐真的挣了大把的银钱，又买了这么些东西，心情才跟着晴朗了起来。

最后弄了一个酱猪肘、一个豆豉炒回锅肉做主菜，另外配了几个蔬菜下饭，其中自然少不了一盘清炒豆芽。赵氏还专门回家去炸了一盘花生米，又将厉大私藏的一小坛子老白干拎过来拍开了封。

花蕊娘知道她们这是赚了钱，也想趁这个机会高兴高兴，便没有和赵氏客套。商姨娘又另外炖了一锅排骨，她们自己一家和赵氏坐在灶间里头单独吃。正好厉思良也下学回来了，赵氏便叫他到屋子里去一同招呼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