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我觉得有些眼熟(1 / 1)

难怪我觉得有些眼熟

崇辉君面色一凛,收敛了之前的温柔笑意,似乎陷入了漫长的沉思中,过了半晌后,他才下定了决心,微微抿唇,冲着紫河颔首:“不错,我会安安稳稳躲在十万大山中,此生再也不会露面,也不再插手天界和幽冥界之事,绝不让天帝为难。”

崇辉君越说声音越低,紫河听到他说此生再也不会露面时,面上闪过了一丝不忍之色,到底忍不住开口道:“你也不必这么说,待天界和幽冥界大战结束后,天帝总会想办法给你一个安身之所,不会让你在十万大山那种荒凉偏僻的地方度过余生。”

崇辉君知道紫河在安慰他,只是自嘲地笑了笑,又对着紫河道:“夜来风大,你走在我身后吧,当心灯笼被吹灭了。”

紫河便跟在崇辉君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绕过竹楼,朝着后面竹影斑驳、幽深一片的竹林走去。

走了大概有一里地左右,前面的崇辉君忽然停下了脚步,侧过脸对着紫河低声道:“就是这儿了。”

紫河也收住脚步,越过崇辉君,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宫殿。

那是一座平地而起的高台,四面皆为玄色大理石垒砌而成,足足有三丈左右的高度,高台之上则是一座气宇恢宏的宫殿,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庄严震慑。

紫河瞧着那宫殿的外观,总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却偏偏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只得先抛掉似曾相识的念头,只是象征性的寒暄了两句:“这便是你的住所吗?倒是很威严气派。”

崇辉君应了一声,却没有引着紫河继续前行,只是用漆黑如墨的眼睛深深望着紫河,像是在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一般。

紫河自然不知道崇辉君的心思,迎上那人的目光也不做它想,只是微微一笑:“烦请崇辉君继续带路。”

崇辉君面上闪过一丝沮丧或者说是失望的神色,却又在下一秒迅速的隐藏了起来,轻声道了一声:“好。”又引着紫河继续往前走。

待走到高台之下,紫河仰头望着密密麻麻的层层台阶,歪着脑袋似乎是皱眉,又像是想笑:“崇辉君的宫殿如此巍峨庄严,我倒是很好奇,你每天回来是一步步走回宫殿中吗?”

崇辉君像是觉得尴尬,摸了摸鼻尖后抿唇正色解释:“魔尊宣扬道为自然,所以这竹林结界中有不少蛇虫鼠蚁,我将宫殿修建的如此之高,也是为了避免那些虫蚁而已。”

紫河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既然担心蛇虫鼠蚁,就按照厉昭然的竹楼建法,在宫殿外面修一圈院子即可,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话未说完,紫河忽然顿住了,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向后退了几步,想要将整座宫殿的外观尽收眼底。

片刻之后,紫河眼中的迷惑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回忆起往事之后的清明,他缓缓转过头,只见距离宫殿不远的地方,一条在柔和月光下泛着银色光泽的小溪正缓缓流淌着,正是他与万壑清白日见到的那条溪流。

“原来是这里,难怪我觉得有些眼熟。”紫河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崇辉君却如同惊雷入耳一般,浑身一颤,继而脸上浮出了几分欢腾与喜悦。

“你还记得……”

紫河闻言微微眯起了眼睛。

自己还记得吗?当然是不会忘的吧!虽然那段时日并不算长久,而且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但认真回想起来,自己与崇辉君,不,应该说是欧阳玄,自己与欧阳玄之间真正有过的平静与安宁便是在那段时光。

欧阳玄八岁时遇到何离,何离收养了他,教他武功和识字,这样的日子整整过了五年,五年之后,何离带着欧阳玄闯入冥火教,亲手了结了前教主烈通天的性命,而欧阳玄从此之后便成为了冥火教的新任教主。

回首何离与欧阳玄最初相识相知相守的五年,那段早已蒙了尘的时光便是在一间有些破败的神殿里,神殿外面流淌着一条蜿蜒如白练的清溪,与今晚月色如醉下的景致一般无二。

紫河已经不记得那是一间怎样的神殿了,只大概知道殿中供奉的是上古的某位大神,因上古大神统统搬去了海外的三座仙山上,这座原本高大雄伟的神殿也便渐渐没落了。

紫河化为何离初入人间时尚有许多事未明,比如这神殿原本是不该住人的,但那时他刚刚收养欧阳玄,二人急需一间可以容身的地方,某日在一山路旁看见了那间破败的神殿,便想也不想地搬了进去,且一住就是五年。

那时候的欧阳玄年纪尚小,对救他一命,又收养了他的何离可以说是百依百顺,何离指着那间神殿,不顾过路村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自顾自道:“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吧!”

欧阳玄便十分捧场的欢呼一声,拉着何离的手进了神殿中,从头到尾脸上都是笑盈盈的。

现在回想起来,欧阳玄当时毫无保留的稚子笑颜依旧鲜明如初。

也唯有那张笑颜还鲜明如初了。

“我被魔尊纳为麾下之后,也曾再去过人间,想要找到那间神殿,可一切都已经不在了,沧海桑田,那里早已被葱郁的树林层层包裹,我甚至连一片砖瓦也没有拾得。

后来我又去了冥火教,却只在凛冽山头瞧见了被埋在土堆里的石板,石板上犹能看到深刻于其上的‘冥火教&039;三字,除此之外,别无所获。”

崇辉君的声音被晚风送入紫河的耳中,紫河像是早已料想到了这般结局似的,只是望着不远处流淌的溪水,淡淡开口:“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间如流水,每一刻都在不停的往前流走,而被时间一同带走的,除了山川河流、宫宇茅舍之外,还有人。

几乎是下意识的,崇辉君捏紧了拳头,忍不住对着紫河开口问道:“那么,你呢?”

此话一出,崇辉君便后悔了,从替紫河找回情丝之后,他们之间便几乎没有坐膝长谈的一刻,他入了魔,被关入灌愁海,被剔去仙骨,被魔尊救下,在幽冥界待了千万年……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接踵而来,直到今日,崇辉君才有了跟紫河面对面,好好说话的机会,但此时此刻,他却希望自己刚才的话从未问出口才好。

他害怕紫河将要告诉他的答案,却也在心底暗暗期盼着这个答案,为了等这个答案,他已经在幽冥界中苦等了紫河千万年,在紫河来到幽冥界之前,崇辉君想了无数种问法,委婉的、直接的、一阵见血的、低声下气的……每一种都在他的心里演绎了无数遍,但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毫无防备的脱口问出了这个问题。

逝者如斯夫,世上万物皆能随时间而改变,那么,你呢?你与我,我们之间是否还有可能回到从前?回到若干年前在这殿宇中度过的年年月月?

这是崇辉君未能说出口的潜台词,却是两个人都明白的话语。

出乎崇辉君的意料,紫河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遥遥望着那条溪流,眼中情绪也与溪水一般缓缓流淌而过。

“你弄错了,与你在神殿中/共度多年的人不是我,而是何离,你该去问他,而不是问我。”紫河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追忆,似乎在怀念自己的一位故人。

崇辉君先前就被紫河用这种言论堵过几次,现下更是忙不迭争辩道:“可你就是何离!”

紫河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何离,何离已经死了,你忘了吗?他怀着满腔爱意,在与你洞房的那天晚上被你亲手杀死了,你杀死了何离,杀死了他对你的爱,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他那般深爱你了……”

紫河的这最后一句话如同一记重击,顷刻间让崇辉君的面色变得惨白,他嗫嚅着嘴唇,似乎不敢置信,片刻之后才开口:“可你…可我…我们不久之前还…”

紫河知道崇辉君说的是哪件事,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手却不自觉地在袖子里缩紧了:“我知道那是你为了解除药力,不得已而为之,说起来厉昭然却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若两人之间真有情意,又何须用药力来助兴?他这样多此一举,倒恰恰证明了你我之间情缘已了……

你既然已经说了对此事毫不知情,我自然不会迁怒于你,你也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紫河每说一句,崇辉君的脸便苍白一分,到最后竟然有些恍惚的模样,他怔怔地看着紫河,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般。

此时若是有第三个在场,便能从紫河的言语中听出许多破绽来,比如前期固然是因为药力的缘故,可当后来药力舒缓之后,紫河也没有拒绝崇辉君,比如紫河要崇辉君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可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却带着几分颤抖,只可惜崇辉君当局者迷,只顾着将紫河的话听在耳中,再也没有其他心力去辨别这话语中的真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