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远万里而来(1 / 1)

你们不远万里而来

只见帐帘被人从外面掀起,一群穿着青灰色道袍的人鱼贯而入,走在前面的人最为年长,大约有五十上下,留着山羊胡须,眉眼间透着凛冽之气,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们看起来差不多大小,打扮穿着也是一模一样,左手握着一柄长剑,个个英气不凡。

一行人走进帐篷后一字排开,紫河正才看清楚站在队伍最后面的道士的面容,不禁吃了一惊,那人竟然正是万壑清。

紫河这才悉数回忆起来,万壑清曾说过自己来自白云山,冯临也说过厉昭然放走了万壑清,他应当已经回到了白云山才对,瞧这些道士风尘仆仆的样子,大约也是从白云山一路急赶而来,只是紫河心中不明白的是,这些人虽然有些降妖除魔的本领,但到底也只不过是血肉之躯,比不过天界的神仙神通广大,难不成月闲长帝姬请这些道士来是为了与魔族对抗吗?这未免有些儿戏了。

万壑清察觉到了身旁有一道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下意识地转过头,正好与紫河的目光撞在了一起,许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故人,万壑清脸上瞬间流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刚准备开口向紫河打招呼,又顾虑到眼下的场合不大合适,只得将话语吞回了嗓子眼里,只是冲着紫河笑了笑。

紫河也回应了万壑清一个浅笑,万壑清这才转回头,跟着众人一起下拜参见天帝与月闲长帝姬。

天帝大约是没想到会来这么些人,一时之间有些迷惑,便看向月闲,迟疑着开口:“月闲,这是……”

月闲笑了笑:“回禀天帝,这几位道长都是我从白云山上请来的,他们个个法术高强,且胸怀除魔卫道的大志,若是有他们在一旁协助,我想此次大战必定更有得胜的把握。”

闻听此言,天帝的神色与在场众仙家差不了多少,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虽然碍于月闲的面子没有直接说出口,但光从面色来看,也能瞧出天帝不大高兴。

月闲像是没有察觉到在场众仙的异样,依旧盈盈笑着,柔声道:“你们不远万里而来,实在辛苦,不用如此拘礼,快快请起……”

话音砸地,一行道士皆站了起来,又听得月闲开口继续道:“对了,不知道哪一位是万壑清万道长?”

此言一出,紫河与万壑清皆是一愣,万壑清自小在白云山长大,虽然也时常下山去为百姓降妖除魔,但从未与月闲有过任何接触,月闲忽然提起他的名字,这难免让万壑清觉得不安。

站在最前面的山羊胡道长闻言转头冲着万壑清招了招手,万壑清依令走到了道长身旁,只听道长笑着对月闲介绍道:“长帝姬,这位便是贫道最小的爱徒万壑清,承蒙长帝姬惦记着,现在已经长成一个大人了。”

月闲将万壑清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了他眼尾下的红痔上,笑得越发温柔:“是啊,时间过得竟然如此之快,我记得当初送他上白云山之时,他还只是个小小的襁褓婴儿,不想现在已经这么大了。”

万壑清原本谨慎地垂首恭听,冷不丁听见月闲提到前尘旧事,惊愕之下连礼仪都顾不得了,猛地抬起头看向了坐在高位上的月闲。

“师傅,长帝姬她……”万壑清似乎有千言万语要问,但真正开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山羊胡道长冲着万壑清笑了笑:“你没有听错,当年正是月闲长帝姬在荒郊野外捡到了你,又带着你上了白云山,把你托付到我手中的,说起来,长帝姬正是你的救命恩人,今日故人重逢,壑清你应当拜她一拜才是。”

万壑清一双雪亮的眸子睁地滚圆,看向月闲的目光中除了敬畏之外,又多添了几分感激和动容。

“壑清只知道自己像几位师兄一样,都是被师傅收养长大的,却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段故事,多谢长帝姬救命之恩,壑清在此拜谢,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万壑清一边说着,一边敛衣正冠,朝着月闲郑重下拜。

月闲依旧保持着最得体的微笑,只是那抹笑意若是剥开来看,隐约能探见几分冰凉的神色:“不用这般客气,我那时下凡,凑巧在雪地之中遇见了你,这是我们的缘分,这么多年过去了,眼见你长成了如此俊秀的模样,我心中也深感慰藉。”

月闲的一席话没引起在坐众人的注意,却叫一旁的紫河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万壑清现在不过二三十左右的年纪,若是月闲曾在他年幼之时下凡搭救过,就表示这件事发生在二三十年前,于天界而言便是二三十天前之事,那时应当正是崇辉君入魔前后,按理来说那个时间段月闲正忙于找寻厉昭然的踪迹,没有时间、也没有理由下凡,更别说在冰天雪地的荒郊野外找到一个弃婴,又将他带到了白云山交给了道士收养,这一切发生的未免有些过于巧合和刻意了。

电光火石之间,紫河似乎想到了什么,原本互不干扰的三根蛛丝忽然之间交缠在了一起,每一根都牵动着另外两根,形成了一个诡异又无比和谐的三角形。

紫河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厉昭然、万壑清、月闲长帝姬这三人之间会有什么微妙的联系,但今日月闲主动道出了与万壑清的往日缘分,倒叫紫河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万壑清是厉昭然妻子的转世。

万壑清是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道士。

厉昭然却是三界之中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尊。

这二人之间相隔的又岂止是千山万水?单凭万壑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怕是宁愿死也不愿意接受厉昭然这个大魔头,这看起来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但若并非天意,而是凭借人为一力促成呢?

比方说,这个暗中谋划一切的人就是月闲长帝姬。

紫河脑中越发清明,如果月闲在万壑清还是襁褓婴儿之时便找到了他,知晓他是厉昭然挚爱的妻子,为了报复厉昭然,月闲便选择了她能想到的最狠毒的方法——前世相爱至深的两个人,到了这一世却成为了死敌。

对于厉昭然这样无情无心的人而言,在这个世上唯一能让他惦念的或许只有被他亲手杀死的妻子一人了,将他挚爱之人制成一把矛,去不遗余力的攻击厉昭然,这种感觉即便不让厉昭然痛彻心扉,必定也会让他痛苦不已。

这个念头在紫河的脑海中渐渐成形,他忍不住转首去看坐在上位的月闲,她的笑容恬美而温柔,像是春季枝头一朵粉嫩的杏花,但紫河心中却明白,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长帝姬,根本是一枝杀人于无形的夹竹桃。

像是感知到了紫河的目光,月闲也悠悠转过头,正好撞上了紫河的目光,或许是被紫河眼中深井般的凉意摄住了,她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

“紫河真人有什么话要说吗?”

紫河缓缓吐出一口气,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是有一些无关紧要的私事想要问问长帝姬,只是现在不大方便。”

月闲沉吟片刻,拍了两下手掌,忽见帐帘被撩起,从外面走进来两名仙娥打扮的女子。

月闲冲着那两名女子抬了抬下巴:“道长们一路远道而来,必是辛苦了,你们先带他们回房间休息,记住,一定要好好招待,千万不能有丝毫的怠慢。”

两名女子点头允是,接着便将一行道士请了出去。

紫河落座的地方正好在距离门边不愿的地方,在万壑清与紫河擦身而过的一瞬间,紫河冷不丁从宽大的袖中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扯了一下万壑清的衣袖,万壑清吃了一惊,本能地看向紫河,只见紫河的嘴唇上下动了动,似乎说了些什么,万壑清怔愣片刻后便心领神会了,又冲着紫河浅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走出了帐篷。

突然横生了这么多枝节,先是紫河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接着又是月闲从白云山请来的道士,原本想要认真商讨出兵之事的天帝和众仙都没了什么兴致,

天帝大概是对月闲私自请了一群道士前来之事不甚满意,面上也露出了淡淡的倦意,他摆了摆手,对着堂下所坐的数十位上仙沉声道:“今天就议到这里吧,朕也觉得乏了,先回寝帐休息了,众卿自便即可。”

眼见天帝都这么说,其他上仙自然也不好多留,纷纷告辞后便走出了帐篷,不过眨眼间的工夫,原本热闹的室内突然间变得冷清了起来,除了紫河与月闲之外,再无第三个人影。

月闲从高位上起身,缓缓走了下来:“紫河真人不是说有私事想要问我吗?现在已经没有其他人在场了,你只管开口便是。”

紫河眉头微蹙,紧紧盯着月闲的一举一动,片刻之后才开口:“我想要问什么,长帝姬心里应该很清楚,我记得长帝姬曾经说过,给厉昭然准备了一份大礼,不知道这份大礼现在可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