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上,食盐确实是抢手货。
因为是私盐,楼岚自然也不至于蠢到当街叫卖,而是挑着货担如同寻常的货郎那般走街串巷,看准了人再上前悄声询问,对上了需求供应,彼此就默契地寻个犄角旮旯进行交易。
林妙妙很搞不懂师父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他们不是已经有好多钱了吗?
还是芸娘更懂,只说估计是师父的个人爱好。
“爱好是卖货?”林妙妙纤细的食指戳着下唇若有所思。
喜欢卖货,那能用皇商的名号把人拐回去吗?
过了晌午一个多时辰,楼岚才拎着几包蛮子们特有的小吃回来递给两个徒儿尝鲜,自己则叫了小二将饭菜送来房间。
这里是北地边陲,饮食上也很是粗旷,多是耐存放的囊馍烤饼,搭配着奶酒酥油茶等风味饮品,配菜也多是直接大块烤煮的荤肉。
“下午你们就留在客栈里,有官兵搜房就说我去北市走货去了。”埋头吃饭的时候,楼岚随□□代了两人一声。见他不似平时那般脸上带着笑,林妙妙跟芸娘有若有所觉,这会儿一听,更是确定了他在外面恐怕是遇到了什么事。
即便是现在有武艺傍身,民不与官斗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着,芸娘焦急询问:“师父,怎么会有官兵来搜房?”
林妙妙也皱眉,难得表露出正经严肃:“是啊,这里是互市,关系到大夏与北边诸多部落的友好邦交,轻易是不会明目张胆派兵搜查的。”
看楼岚头都不抬,根本就没有与她们详说的意思,林妙妙不赞同道:“师父,你这样什么都不跟我们说,遇到事我们才更危险。”
楼岚这才抬头,眼神莫名地注视了林妙妙几息,沉声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镇北将军府那边收到了一点消息,有商队勾结外蛮,走&私盐铁。”
互市附近就有镇北将军府,每三年就会换一任,都是由皇帝亲自任命,也只归属于皇帝,有直达天听之权。
若说只单单走&私私盐,尚可认为是商人逐利。
可如果盐的数量太大,且与铁搭在了一起,这就只可能是充作军需物。
往严重了说,这便是叛国。
林妙妙率先反应过来,当即就瞪圆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后,没有不安担忧,反而是双眼冒火,一撸袖子就要往外冲:“好哇!我倒要去看看是哪些混帐东西敢做出这种掉脑袋的事!也不怕以后生儿子没□□儿生女儿各个都是无盐女!”
刚听完这等朝廷大事,本就心悸不已的芸娘顿时被她过激的反应吓到了,连忙将人扯住:“妙妙你要去找谁?官府的事你也敢去掺合?!”
林妙妙才算是回过神来,气鼓鼓地插腰:“我就是气不过嘛,师姐,你说怎么老有那种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去倒腾来倒腾去,好像不搞得民不聊生天下大乱就不甘心一样!”
芸娘也很有感触地点头:“是啊,我也没去过京城,更没见过龙椅上的陛下,可我知道,只要是让咱们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君王,就是明君。”
林妙妙有暗爽到,右边的眉梢都翘起来了,“是吧?我就说现在这个皇帝比上一个好多了,你是不知道哇,上一个老皇帝都七老八十了,居然还要选些十六七岁的鲜嫩小姑娘进宫伺候他,哎呀我都没脸说!”
芸娘以为她是指自己同为女子,涉及到宫闱内院的事不好说。
楼岚却心头一动,暗自皱眉苦恼着最近该怎么找个理由把这小徒弟给撵了。
当初就不该乱收徒,这下糟报应了吧?!
气愤地叫骂了一番后,林妙妙就追问起楼岚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又问是谁给镇北将军府送的消息。
楼岚还能说什么?当然不可能说是自己往将军府里飞镖送信。
一切的起因,也不过就是他学习语言的能力没减退,到了互市后两三天的时间就把蛮族的日常用语学得七七八八,然后因为好奇草原上的风土人情,做买卖时就习惯了与买家唠家常。
互市来了个做生意很厚道,还很习惯跟他们聊天的货郎,这消息在蛮族平民里小范围地传开了,楼岚自然也就听到了诸如“互市盐商不少,他们想买却总找不到”这类奇奇怪怪的事,又有人说自己有内部关系,最近容易拿到铁制品。
楼岚看剧本看多了,难免遇到蛛丝马迹就喜欢发散思维。
本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谁知当真就查到了最近有大商队过来的消息。
秉持着华国人来都来了的行事原则,楼岚潜进去查看了货箱,就看到了大量的盐铁。
林妙妙并不知道楼岚自从来了这个可以光明正大秀自己武功的古代后,每天晚上在打发走她跟芸娘后都会偷偷摸摸溜出去浪,所以虽然心里有所怀疑,思考片刻,还是不得不相信了楼岚的说法。
眼见着终于把人糊弄过去了,楼岚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才吐到一半,走到门口的林妙面忽然扭头转身:“师父,你没骗我吧?”
楼岚一口气噎在喉咙口,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把气顺下去了,才淡定从容地说:“骗你是小狗。”
林妙妙这才满意地走了。
门嚓一声从外面合上。房间里只剩楼岚坐在桌前提筷子继续吃饭,夹一片卤牛肉送到嘴边,张嘴含住前,只听得他轻轻叫了一声:“汪。”
打定主意要把小麻烦尽快甩掉,楼岚没再继续在互市滞留,火速抛售完两袋盐后,就带着换来的皮毛宝石,找到一队压完货准备回程的镖师,花几个醋溜儿文学首发-钱,就能搭个顺风车。
不出楼岚所料,在他打点好离开的事项后,林妙妙犹犹豫豫找来,问他能不能晚一些时日再走。
“芸娘当初离开的时候走得匆忙,路引还需另行处理,这事耽误不得。”楼岚一本正经找借口。
林妙妙撇嘴:“就这点事,多容易啊,等着!”
楼岚假装听不懂:“怎么就容易了?你自己都还是逃妾呢。”
狐疑的眼神凝视着她:“难道你”
话语味尽,其中的意思却全由林妙妙自己脑补。
本就是在宫里长大,所思所想很是丰沛的林妙妙急得跺脚,偏偏又不能直接跟楼岚说她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纠结犹豫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她还是趴在客栈的窗户上目送楼岚跟芸娘挑着货担,渐渐消失在晨雾中。
西子湖畔,一处平平无奇的农家宅院里,伴随着早晨的到来,如同周围其他住户一般,燃起了袅袅炊烟。
专程负责洒扫做饭的哑巴婆婆脚步轻缓地到主家门外轻轻敲了敲门,竖着耳朵听见里面有了动静,也不多待,如同来时那般轻轻巧巧地转身走了。
等主人家去用饭时,她才会进屋收拾床铺,拾掇些要浣洗的衣物。
吃着盛夏最是鲜嫩的莲子粥,楼岚心情惬意地眯起了眼。
就着几样小菜用过早饭,楼岚转到后院,问哑婆:“桃园的孩子们去摘莲蓬了?”
哑巴婆婆笑盈盈点头,用手比划了几下,意思是那群孩子天天跑去盯藕田里的荷花,就是盼着要把最早出来的莲蓬摘了给楼岚送过来。
楼岚笑了笑,摸着腰间的竹笛穗子说:“那我一会儿过去一趟,看看他们有没有好好学习。”
从边陲北地回来后,楼岚又带着芸娘大江南北走了将近一年,最后以芸娘已经可以出师,且自行去江湖历练的名头将人撵了,自己则带着“劫匪济我”的钱财乘船南下,最后在西湖边上定了居。
至于桃园的那些,不过是楼岚怜悯心起,每日里出门在外面捡回来的老弱病残。
这时候其实也有济慈院抚孤院之类的,可朝廷是个冗杂的大机器,很多角角落落难免失察。
久而久之,就像现代社会的扶贫政&策一样,领低&保的都是有钱人,真正的穷人反而会因为被投票取消低&保资格而绝望到带着一家老小喝药自杀。
楼岚本身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钱来得也容易,撒起来也不心疼。
不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把人捡回来时楼岚就与之签好了契约,比如说老人家,言明在未丧失劳动力之前,需负责一应力所能及的事务。
与责任相对应的,则是他们生病以及失去劳动力后的养老送终所需费用,楼岚都会承担。
园子里那些小孩儿,则是平日帮忙做些事抵消饭食住宿费,楼岚则提供学习及安全长大的庇护所。
因契约是在衙门那里有特殊备案,签之前楼岚也会调查清楚自己捡回来的人是否真的无所依靠,一年多以来,倒也没生出什么别的事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