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沿挡着的地方,喉结滚动,楼岚收回视线,垂眸仓促地笑了笑,“那,是挺久了,怪不得老郭这地儿都叫你给摸熟了。”
想要转移话题。
安茴却像是打定主意不叫他得逞。
“昨天听到消息的时候,饭盒都给打翻了,冲到领队那里请假的时候没哭,一路上骑马跑过来的时候没哭,到这儿了,看见你在睡觉,反而哭得差点没缓过气来,把你的同事领导都给吓坏了,一个个都不敢来扶我。”
明明发生的每一件事,当时都是情绪最为激烈的,可过去以后,在回首叙述,安茴从身到心,却切实感受到一种平静祥和。
楼岚唇角动了动,慢慢放下汤碗,抬眸用隐含心疼担忧的眼神看着她,等她继续说。
被他这么看着,安茴眼眶一热,差点失态,好在及时捂了捂嘴,短促的深吸两口气,才算是压了下去。
“来的时候,我在马背上想了挺多的。想你要是出了事怎么办,其实也没什么办法。”安茴低头按了按眼角,脸上抿出一抹笑,抬眸看他:“这还是我第一次做这种明知无用,却偏偏控制不住的事。然后才深刻体会到,感情这种事,真的很没有道理。什么慢慢接触慢慢了解彼此,慢慢发现对方的小优点或是小缺点,慢慢展现真实的自己,做好所有准备”
安茴抬头看了下星空,声音更轻,“昨天忽然就发现,太慢了。”
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楼岚,眼神里带着一股压抑的冲动,极静之下是被掩盖的热烈:“我不想再慢慢来了,哪怕以后才发现有不合适的地方,不合适之处在于我,我会改,不合适之处在于你,我也会改,改到抹平这点不合适为止。”
性格从容开朗的安茴毫无疑问,是骄傲的,是自尊自爱的。
可是这场夺取太多人生命,毁去太多家庭幸福完整的爆/炸/事/故吓坏了她,吓到她不敢继续骄傲,不敢继续保持自我的坚持。
她只想尽快拥抱她喜欢的这个男人,用名正言顺的身份,去拥有他,拥有这份爱情。
这一天一夜里,安茴也有过两次短暂的睡眠,可每次都会被噩梦吓醒。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时,她就会走出来,徘徊在一抬眸就能看见楼岚所在毡房的任何一处角落,放纵凌乱的思绪飘散在空中,纠缠,打结,再被她一一扯断。
摒弃一切出于理智的思考,最后她得出了唯一一条思绪:要与他的名字永远并拢在一处。
证件上,墓碑上。
再也不想像这次,如果他意外身陨,留给她的只有一份无法述诸于口的、只能暗自铭记的、未曾拥有过的、朦胧不清的记忆。
安茴知道这种想法太冲动,没有理智可言。
可人的一生中,总要遇到一件事,一个人,让你心甘情愿放弃一切思考的力气,去冲动。
唯一的不同,是安茴已经做好了为这份冲动负担后果的决心。
她的卑微,让楼岚动容。
并非心动,而是心痛。
这让他良久找不回声音,或者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回应什么。
安茴等了片刻,蓦然一笑,笑得眼中荡起几许顽皮:“昨天你领导,还有你老师、同事,好像都误会了,看我哭得那么厉害,以为我是你对象。”
“因为情绪都不太好,我也忘了解释。”
所以现在这么多人都把我当成你对象了,为了我的名声,你可不可以让我卑劣一回,利用你的责任感强求一份我想要的回应?
楼岚斟酌片刻,看着她微微皱眉,口中却说:“那我岂不是捡了大便宜,一觉醒来就多了个你这么优秀的对象,回头要让援朝他们知道了,不得羡慕死我。”
安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心头的沉甸之感被心脏的狂跳撞散,却又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回答,又怕自己领悟错了意思,呐呐询问:“你觉得我作为对象,嗯就是以结婚为前提进行交往的对象,很优秀?”
楼岚叹气:“今天一定是我的幸运日,不仅对象有了,连婚姻大事都敲定了。”
大脑消化了片刻,终于明悟过来,安茴笑了,却又忍不住落泪,又羞又窘又激动地第二次扑到他怀里,声音哽咽含糊:“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愿意?不是被吓到的吧?其实我解释过了的,你不要怕。”
楼岚真被她这难得一见的傻样逗笑了,笑过之后又是心疼,温和地一手搭着她肩膀,一手轻抚她被夜风吹乱的发丝:“抱歉,吓坏你了。其实我忙完了躺在床上,睡着之前也想起了你,想跟你说很多话,最想说的就是。”
稍稍退开身体,拉开彼此的距离,楼岚垂眸,满目温柔地凝视她那双被泪水洗得越发清透明亮的黑眸:“就是想问问你,安茴同志。你想要的灵魂伴侣,需要与你意识相触,意志相投,有各自的目标,各自的信仰,却能并肩而行,永远不会背道而驰。你看看我能达到标准吗?达不到,那及格线有没有可能?再不济,我还能往上蹦一蹦,努力努力,给个机会呗。”
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被他一字不差地重复出来。
明明如此优秀,却还担心自己够不上这个标准,所以说,这份感情里,也并非她一人在忐忑自己不够优秀,对吗?
安茴眉眼染上笑,眸中却迅速聚集水润。滚烫的清泪滑落眼角,却是幸福的滋味。
“当然可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标准。”
楼岚笑着低头,额头轻轻触碰她的额头,抚摸头发的手向下,摸索到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心满意足闭上眼眸,与她一起默契地感受着彼此交缠在鼻翼间的呼吸。
这一夜的空气,很清新,带着微凉,带着远方卷来的幽香。
这一夜的篝火,也很暖,哔啵的燃烧声中,夹杂着满是生活气息的食物芬芳。
星空也很悠远,很明亮,很通透,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