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什么？

凌璟又靠近了几分。苏沛真病得迷迷糊糊的，她的声音也很细，很轻，听不太清楚。

他微眯着双眼盯着她的脸，再往她的唇边凑近了几分。

她因为发烧的关系，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热的。他在等她开口，却没等到。

待他起身想离开时，苏沛真又开始梦呓了。

“不要——”

“爸爸。不要——”

“妈。”

“为什么？为什么？”

……

后面这几句，终于听得更清楚了，凌璟却是一怔。他盯着苏沛真的脸，想着他调查而来的资料。

“妈。为什么？”

他站直了身体，就这么直直的盯着苏沛真的脸。

苏沛真自入狱后有一段时间，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前尘。

她还是苏家大小姐时，她还是厉千雪的女儿时。她还记得自己是如何被厉千雪抱在怀中，听她讲童话故事。

她也还记得她是怎么样被厉千雪悉心栽培，琴棋书画，到商业经济。

她还记得厉千雪是怎么样为她考虑，为了她订下了仇彦博这样一门婚事，她觉得最好的婚事。

她也还记得，在她生病时，厉千雪跟苏成辉是怎么样寸步不离的守着她的病床，生怕她有一丝难受。

那些记忆太深刻，深刻到除非苏沛真失忆，否则前面二十几年的人生，她怎么也不可能抛开，扔掉。

可是后来，她在监狱里，一日复一日的服刑。一天又一天的等待，却是除了向采萍之外，再没有等来厉千雪时，她就明白了。

回不去的永远也回不去。

她失去过的再也追不回来。

她曾经拥有的一切，最后都变成了别人的。再跟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

她还记得自己在监狱里过第一个生日的时候。除了向采萍一早过来看过她，再没有第二个人跟她说出祝福之语。

明明之前第一年她的生日，都会是一个最隆重，也是林市最盛大的盛会。

她会收到难以计数的名贵礼物，会有无数想跟苏家厉家攀上关系的人来向她祝贺。

最重要的是，她的生日会有爸爸妈妈，外公，还有弟弟苏昱昕。

那些都是她最为珍视的家人。

可是她再过生日的时候，那些人，统统没有再出现过了。

她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晚上十二点的时候，那一丝火苗熄灭，她终于明白了，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自那天之后，再再没有梦到过她的曾经，她的过往。

可是今天，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又一次陷入了那场恶梦里。

她梦到厉千雪跟苏成辉决裂，梦到厉千雪看着她。带着泪水的眼似乎十分无奈：“你不是我的女儿。错了，一切都错了。”

苏成辉在梦里对着她苦笑：“对不起，沛真，是我害了你。”

“沛真，原谅我。”

“沛真，是我对不起你。”

苏成辉的声音此时于苏沛真来说，有如魔咒。一遍遍回放，不过是一遍遍的在提醒她，她不是厉千雪的孩子。

不是厉家的孩子又如何？

二十几年的感情难道可以说没就没？

她真的不明白。到了后来，她也不想明白了。

可是也许是生病，也许是那些是她最深层的渴望。苏沛真无力的躺在那里，全身最柔软，最隐秘的一处此时就这样袒露人前。

她以为不会有人知，却不知道，身边的凌璟，一直站在床边，就这么盯着苏沛真的脸。

看着她梦呓，看着她说梦话，看着她在梦中流泪。

凌璟下意识的伸出手，眼看就要碰到苏沛真的脸颊了，他却突然将手收了回来。

身体退后一步，盯着苏沛真的脸，神情莫测。

………………

苏沛真这一觉睡得有些长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天色暗沉。

她头疼得厉害，眨了眨眼睛，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房间内亮起了灯光，突然而来的光明让她眯起了眼睛。

身体被人扶了起来，唇边多了温热的触感。温水入喉，她本能的吞咽。

也是这个时候才看清楚了眼前人是谁。

凌璟正拿着一个杯子，细心的喂她喝水。他的眉眼温和，这一瞬间，妖孽的脸看起来竟然带着几分温柔。

她一时怔住，没有更进一步的反应。

“你醒了，那就把药吃了吧。”凌璟如此说。他将手上的杯子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倒出药来，放进苏沛真的嘴里。

苦。药丸很苦，苏沛真蹙眉。凌璟又给她喂水。

她生病了，又吃药，嘴里越发的苦涩。秀眉拧得几乎可以夹死一个蚊子。

“怎么了？”凌璟一脸关切的看着她，苏沛真看着他眼中的温柔，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脱口而出那个苦字。

“苦？”凌璟看看她，又看看一旁的药，突然就凑过来，亲吻着她的唇。

她还在生病，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嘴里也是苦涩无比。男人却依然一点也不嫌弃，直接给她来了一个深吻。

她完全不能反应，发烧让她的理智比平时有所延迟。身体能感觉到的全部，就是男人的气息，男人的味道。

她全身无力的偎在他怀中，任他肆意亲吻。直到他终于将她放开。

他轻轻的抚过她的唇瓣，眸光温和如水。

“这样就不苦了吧？”

说话的时候，他拿过一旁的抱枕，放到她的身后。

“我让小赵过来煮了点粥，你在生病，就只能吃点清淡的。”

苏沛真不说话了，看着凌璟起身去给她端了粥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去伸手接，那人已经开始喂她了。

看得出来，凌璟根本没有做这事的经验，他的动作十分笨拙。

调羹都没放进她嘴里，而是放在唇边。略烫的温度让她避开了：“烫。”

“烫？”凌璟看了调羹一眼，吹了吹，又一次将调羹递到她面前。

这次不烫了，苏沛真张嘴。粥很淡，她现在嘴里没味道，吃什么其实都是一样的。

只是看着凌璟，她突然就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跟她的关系是建立在金钱之上，凌璟讨好她是正常的，可是他没必要做到现在这一步。

粥一点点入腹，苏沛真一直在看凌璟。他也在看她，眉眼专注，竟然将他一惯妖孽的长相衬得柔和了不少。

这一瞬间，苏沛真一惯平静无波的心，产生了一丝极不易察觉的波动。

粥喝完，凌璟将碗放到一旁。

“你感觉怎么样？还想不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