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熏陶(1 / 1)

正月初二初三,照例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凝霜原打算初二就走,无奈府里这两天来的客人格外多,似乎都对她的肚子分外新鲜,凝霜作为长房长媳,也不好不见,少不得耐着性子敷衍过去。

萧易成站在她身旁,神采飞扬,秀逸天成,哪还有去年的病弱光景,众人看在眼里,愈发信了这傅家二小姐真是有福之人,瞧瞧,她一嫁过来,萧世子心不慌了,气不喘了,如今连娃娃都快抱上了,当真是喜事连连。

凝霜虽也高兴这些夫人们对她的夸赞,可被人当成马戏团的猴子一样围观,难免令她有些尴尬,好容易挨到初三各回各家,凝霜就急急的命人收拾行李,准备回娘家小憩一二。

要送去的节礼早就由萧易成备好了,足足装了一大车,凝霜看着便皱起眉头,这样累赘,会拖慢速度吧?

萧易成毫不客气在她鼻梁上刮了下,“难得拜见岳父岳母,怎能不格外郑重,再说,你难道就差这一时半刻的?”

凝霜噘着嘴,她确实归心似箭,何况阮氏已派人催了好几回了,从大年初一就巴巴的预备起来,房间也收拾好,就盼着她回去小住呢。

到底也只嫁了半年,她的心还在傅家那边,萧易成叹道:“好,我先让人送你过去,随后就将节礼赶上,这样可行?”

凝霜在他脸颊响亮的啵了口,美滋滋的坐上马车扬长而去,倒是一次也没有回头。

萧易成无奈摇首,对小娇妻的心性已不抱指望了。

不过凝霜也并非全然不顾礼数,回去后先跟阮氏见了面,母女俩小叙了闲话,凝霜便巴巴地到门口候着,直待萧易成前来,两人才手挽着手,一同去松竹堂向老太太问好。

傅老太太比起去年倒显得年轻许多,据说抹了某种生发的发胶,看起来乌黑茂密,还搽了桂花油,脸上喜气洋洋,亦显得十分精神——两个孙女儿先后有了身孕,叫她如何不得意?想来总是傅家的风水好,养出的女儿才这般出色。傅老太太深深庆幸,当初埋老太爷时选了个精通堪舆的师傅,挑了块出色的坟地,否则断不会有这般好运。

相比于其他人笑开了花,程夫人却有些不冷不热的意味,“二丫头真是好福气,惟愿将来生出的是个小公子,别又是个丫头才好。”

她对于傅凝霜着实摆不出好脸色,何况前儿重华宫婉儿来信,说她那回动胎气正是因着傅凝霜的缘故,更叫程夫人打心底里厌恶这个侄女,若非逢着年节,不便在老太太跟前起龃龉,程夫人老早就拂袖离去了。

从前凝霜或者还肯装一装,可既然都差不多撕破脸了,她索性皮笑肉不笑道:“大伯母为何这样说呢?我倒盼着腹中孩儿能有一个相依相伴的好表姐。”

明着是夸,背地里却咒傅凝婉会生女儿。程夫人当即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凝霜毫不畏怯,“您希望我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你……”程夫人不意侄女儿这般牙尖嘴利,一时竟找不出有力的言辞来反驳。

眼见大房媳妇气得干瞪眼,傅老太太却感到十分爽快,该,真是活该!自己喜欢给人浇冷水,就别怪人以牙还牙。何况这程氏嘴上不把门,却又偏偏说不过对方,简直自取其辱。

奈何身为傅家地位最高的长辈,老太太有义务维持表面一团和睦,遂劝道:“行了,这大好的日子,都少说两句,何必伤了彼此和气呢?”

在她看来,两头都生男才是最好的,这般遂了步贵妃与二皇子的意,又能与萧家联系紧密,可谓相得益彰——横竖傅家远到不了权势滔天的地步,用不着在朝中站队,那么,自然抓住眼前的荣华富贵最为重要。

“我还有几家拜帖要送,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程夫人冷哼一声,兀自转身。

众人并未留她,反倒都松了口气,程夫人在这里,确实说话都不痛快,她走了倒省事。

傅老太太便招手示意凝霜上前,打量着她粉光脂艳的面容,问了她在萧家的境况,继而话锋一转,“我听说婉儿前些时召你进宫,倒害她动了胎气,可有此事?”

不用想,定是程夫人回来告的状,凝霜也懒得瞒这位祖母——能活到七老八十的,谁不是七窍玲珑心——便只道:“老太太信么?”

只这一句,傅老太太顿时了然,她拍了片凝霜手背,轻叹道:“你大姐姐脾气如此,乖僻孤介,旁人怎么劝都不肯听的,你无须与她计较。”

凝霜也着实搞不懂傅凝婉在想什么,她俩又没嫁同一个男人,傅凝婉不把心思放在自家男人身上,成天盯着她做什么?若说是因为爱慕萧易成的缘故,可她当初对萧易成也不见多少真心,嫁给二皇子更没有半点犹豫,可见感情对她就是个笑话。

比较起来,傅凝婉更像在赌一口气,先前见凝霜嫁给皇后之侄,她便拼着要嫁给贵妃之子,后来她先于凝霜怀上孩子,满以为这下能高人一等,谁知紧接着凝霜就有了,这就傅凝婉愈发不平衡,甚至着急上火动了胎气——这般心胸狭窄,还想着母仪天下,当真不怕人笑掉大牙。

老太太虽对傅凝婉恨铁不成钢,可到底同出一门,唯有姊妹间彼此扶持,互帮互助,才能使傅家走得更远;若内里自杀自灭起来,那傅家的风光也不过昙花一现而已。

她不好屈尊去劝傅凝婉,亦劝不动程氏,只好来同凝霜剖白,“她再怎么无理取闹,你也别同她置气,长幼有序,你这厢谦卑得体,才能显出你的名声来。”

做一家的冢妇,没有好名声是万万不行的。

至于傅凝婉硬要败坏她自身的名誉,老太太也无可奈何,照她看来,傅凝婉也就是个作妾的材料,既然与正室无缘,就只好听之任之了。

对于老太太的忠告,凝霜还是很受教的,“谢祖母指点,孙女必当遵从。”

她也犯不着去招惹傅凝婉,惹不起还躲不过么,只要过了这大半年,两人皆生下孩子,想必傅凝婉就没闲工夫来寻她的晦气了。

老太太望着这女孩子聪明干净的一张面孔,叹道:“祖母惟愿你们两个女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这辈子就再没牵挂了。”

从松竹堂出来,凝霜便去阮氏房里炫耀老太太送她的翡翠玉镯——自然是为宽她的心,要她莫将傅凝婉寻衅之事放在心上。

凝霜本就没指望同大房化干戈为玉帛,得了镯子倒是意外之喜,占便宜了,这么一想,之前那些罪倒没白受。

是以她看起来兴高采烈。

还是小孩子脾气,得了好东西倒不知藏起来,巴巴的来献宝。阮氏看着女儿面上的笑容,想到从前她不过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如今都要有自己的孩子了,难免一阵唏嘘。

她将女儿拉到一边,问起萧家人待她近况——这话方才老太太虽也问过,可当着人回答的,跟背地里自然有所不同。

阮氏只怕她受何委屈。

凝霜看起来半点不像受委屈,她扬了扬那件湖蓝色的杭绸衫裙,得意道:“您瞧,这可是老太太赏的,家中一共止得两匹,赶在年前做了衣裳,可不是好看极了?”

其实是她拿萧夫人的东西借花献佛,不过张老太太自个儿留下一匹大红的,却将另一匹还了回来——自然是因为对凝霜的重视,否则以张老太太的资历,压根用不着做这些表面功夫。

凝霜原本有些意外,想着老太太莫非要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但是转念一想,张老太太此举也算变相警告了张二夫人,至少对方不敢再当面行为难之事——可见老太太的立场纵不说偏向凝霜,至少也是不偏不倚的。

听说女儿连那位极难说话的老夫人都攻克了,阮氏这才松一口气,她虽不指望那老张氏能庇护女儿,可只要不帮着二房助纣为虐,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现在要紧的是平安生下孩子。阮氏颦眉道:“我这厢原也替你寻了几个积年的稳婆与大夫,可听说你婆婆连太医院都打点好了,我也不便多事……”

凝霜忙道:“这算什么多事,我求之不得呢,娘,您只管先预备着,不管派不派得上用场,总归多重保险。”

宫里的太医一个个架子摆的极大,且论起妇人生产之事,未必及得上民间那些经验丰富的老手——宫里到底不是时常有孩子出世。凝霜头一遭有孕,也怕到时出现乱子,多带上几个稳婆郎中,总归有备无患。

见女儿这样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阮氏亦熨帖许多,拉着她密密的叮嘱些孕期保养事项,以及几个月后方能行房,行房时又有哪些忌讳,听得凝霜耳根子渐渐通红起来,嗔道:“娘!您怎么说这些?”

她就不信萧易成连几个月都憋不住,那未免太不中用了。

阮氏却笑道:“这有什么,你别只说他,咱们女子偶尔也有耐不住的时候呢,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不得不说,阮氏给她开通了新世界的大门,放在以前凝霜是绝对想不到这些的——拥有一个学识太渊博的娘也不是好事呀。

不过她倒是能理解傅三老爷跟阮氏的感情为何这般好了,几十年都不变,果然性和爱是分不开的。

受了这番熏陶,凝霜再见萧易成时,面上便带了些忸怩之意,两手也在袖里握来握去,不知该如何摆放为好。

萧易成诧道:“你抽筋了?”

凝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