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的眼睛有些红。
旁人你说我笑闹成一团,他只坐在座位上,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
面前的盘子里有食物,他就夹起来慢慢吃掉,没有食物他就捏着筷子发愣。
江野一直在帮陆川添东西让他吃。
这幅场景像极了小时候陆川被他拉回家在他身边坐下来和他们一家一起吃饭的画面。
那个时候的陆川也是这样,怯怯地坐在他的旁侧,只乖乖又局促地吃自己眼前那碗白米饭,勺子从不伸出去盛菜。
那个时候江野也是这样,弄了菜放在他的碗里让他吃。
陆川的脑子还在混沌。
这些年来,他对那年的人和事都没什么印象。
由于当初母亲意外去世的影响,他对在那个胡同里发生的一切都下意识地淡忘了,只对母亲死亡的场景印象深刻。
他永远都忘不掉,母亲流着鲜血倒在他眼前,血泊缓缓地蔓延到他的脚下,现场一大片血迹,刺眼血腥,触目惊心。
至于这件事之前的记忆,他都不太记得了。
但又不算失忆,只是他的潜意识不愿再去想那段时间的过往。
刚才经康梅一提醒,被他刻意尘封起来的记忆瞬间就被拉开闸门,像洪水一般涌了进来。
他想起了有关于江野的一切。
当然也记起了所有不好的。
陆川心里甚至有些懊恼,他烦弃自己居然连江野都忘记。
明明对他来说,江野是像光一样的存在。
在他孤独无助的时候,一直都是江野出现在他身边,陪他玩、给他吃,缓解着他心底的难过和惧怕。
陆川的情绪很混乱,因为这些记忆带来的冲击。
江野当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反常。
他突然站起身,对其他人说:“要喝酒吗?家里没酒,我去买些。”
“陆川你跟我一起去。”
江野根本不用别人回答,也不等陆川同意,就径直把陆川拉了起来,拽着他拿上两个人的大衣快步出了家门。
等电梯的时候穿好大衣,江野扭脸看了眼垂着头像在发呆的陆川,抿抿唇没说话。
电梯门打开,他推着陆川上去。
“野哥……”
“川儿……”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江野刚要叹一口气,电梯里的灯忽然骤灭,直接往下坠去。
江野完全来不及考虑,本能地就往陆川那边扑去。
他将陆川抵在角落里,一只手扣紧他的后脑,另一只手紧紧地搂住了陆川的腰。
电梯停住,他们不知被困在了几楼。
江野皱着眉,低声问怀里没出声音的陆川:“没事吧?”
陆川“嗯”了声。
其实他都没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惊慌,就已经是现在了。
江野从兜里摸出手机,没信号。
他打开手电筒,走到旁边找到紧急呼叫的按钮,摁下去。
“你好,这里是澜苑十号楼二单元,电梯坏掉了,我和我朋友被困在了电梯,麻烦快点过来修。”江野的声音冷静。
“好的,收到,这就安排维修人员过去,请您不要惊慌。”
结束了和工作人员的通话,江野才舒一口气。
黑暗的封闭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不说话的时候,就连呼吸都变得格外清晰。
“川儿,”江野再次开口,叫的自然而亲昵,他的手在漆黑中都能一下精准地抓住陆川的,紧紧握在掌心里,“我知道你经历过什么,知道你为什么会晕血那么严重,但那都过去了,都会过去的。”
“我不会告诉别人,瑶瑶她那时候小还不记事,不知道你家……我也不会向她透露,我妈虽然知道但她不会去跟别人说的。”
陆川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只是低声说:“你从第一天就认出我来了。”
“是。”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不告诉我?”
江野说:“一开始就是想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记起我来,后来……后来是根本不在意你有没有想起我们小时候有过交集了,反正,你现在就和我在同一个学校,你就在我身边,你是我的了。”
“对不起,”陆川的声音很闷,带着自责和愧疚,对江野呢喃:“对不起野哥,我忘记过你……”
江野挪了下身体,把靠在角落里的陆川抱进怀里。
他这才发现,陆川身体都在发抖。
陆川的半张脸都埋在他的肩颈处,他耷拉着脑袋,仿佛很难过。
江野轻叹了声,话语温和地对他说:“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那时候那么小,不记得也正常。”
陆川摇头,不断地摇头。
我可以不记得任何人。
但怎么能不记得你呢?
明明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我梦里徘徊,我很想知道一直陪着我的是谁,哪怕在梦中都不会让我太孤独。
我曾经也以为我梦里的那团轮廓是我自己虚构的。
现在才肯定,那是你。
梦里你对我说过的话,四岁那年你都对我说过。
陆川抬起手来,回抱住了江野。
他圈的很紧,似乎这样才会有真实感。
再开口时,陆川的嗓音都微哽,他低喃说:“我有梦到你,这么多年一直都有经常梦到。”
江野很意外,“嗯?”
“那你还是记得我的?”
陆川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埋脸闭上眼,闷闷道:“但是在梦里你只有一个轮廓,我不知道是谁,问也问不出来。”
“做梦的时候我总是在那条巷子里彷徨地徘徊着,不肯推开那扇门,好像只要我不回家,那件事就永远不会发生。然后你的轮廓就会出现,会陪我讲话,给我果冻,还会说要带我回家吃饭。”
“我原来觉得,是我太孤单了,那个轮廓是我在梦里臆想出来的伙伴,现在才知道那就是你。”
不是臆想,而是真实存在的你。
电梯外已经有维修工人到达。
江野揉着陆川的后脑,低声提醒:“你抱我太紧了。”
陆川没松手,也没吭声,只是吸了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