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沉默着。
他在看,眼前的男生头发剪的干净利索,穿着是他最爱的简单又素净的黑白搭配,虽然蹲在地上,但还是能感觉到,长高了。
气氛寂静,只有不知道藏在哪棵树上的蝉不知疲倦地叫着。
陆川慢慢抿住唇,抓紧怀里的黑色书包,眼睛又酸又涩。
良久。
江野伸出手来。
依旧没有说话。
只是向他伸出了手。
陆川怔忡地盯着眼前这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
他手腕上……戴的佛珠,是他的。
是当年他断的那串。
陆川愣愣地注视了他的手好几秒钟,才缓缓地抬起自己的手,抓住。
温的、有点点软。
借着江野给的力,陆川终于站了起来。
陆川这才明显感觉到他们俩之间出现了稍微明显的身高差。
六年没有见,江野又长高很多,现在已经比他高一截了。
陆川有些不受控地仰头看了他一眼,又仓皇飞快地瞥开视线。
他没看清楚江野现在的容貌,只通过那快速地一瞟大概知道他的头发剪短了些,眼睛漆黑深邃。好像……气场和原来差很多。
没了狂,没了拽,没了野。
只剩下了他之前从未在江野身上感受过的沉稳和清冷。
好像是他完全不熟悉的样子。
陆川用力地眨了下热胀的眸子。
江野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松开手。
就这样握着他,牵着他的手往前走。
陆川的腿脚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啃噬一般,发麻到难以忍受。
他勉强跟在他身后,保持在落后他半步的位置。
然后抬眼,怔怔愣愣地盯着江野的后脑勺看。
江野攥他的手很紧很紧。
紧到陆川渐渐都因为手上的疼痛忽略掉了腿脚的麻木。
江野在失神。
他有些神游。
根本没有注意到陆川因为腿脚麻了,走路姿势都有点怪。
江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陆川把手递给他的那一刹那,他就像是霎时抓住了这几年丢失的东西。
心里空缺的窟窿好像也倏然之间被填补完好。
手中是温热的、柔软的,是他的手。
江野胸腔里的心跳的飞快。
他还以为他直接上飞机走了,没想到他还在。
还在。
尽管陆川没有说自己要去哪儿,但江野像是知道一样,拉着他去了陆川家。
到了家门口,陆川都还没回过神来要拿钥匙开门,江野就率先从兜里拿出了钥匙,插到了钥匙孔。
陆川低下眼盯着那串钥匙上挂的吊坠,是他们互送对方的两只狗狗挂件。
江野转动钥匙,随着“咔嗒”一声,门开了,他也突然被这声轻响弄回了神。
江野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立刻拔出钥匙,也瞬间松开了陆川的手。
他蜷了下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手,掌心不知何时已经潮湿一片。
江野低声对陆川说:“你进。”
然后又伸出手把钥匙递给陆川,“这个你需要留下吗?”
陆川抓着包的那只手攥紧。
他掀起眼皮来看向江野,江野的目光飘忽到别处,喉结滑动了下。
“不用,”陆川淡淡道:“我有。”
“哦,”江野收起钥匙,嘴唇轻抿,顿了片刻,嗓音很低道:“那我……”走了。
“进来吧。”陆川没等他说完,就率先开口。
说完他就踏进了家门。
房间里一尘不染,每个地方都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
陆川听谭鸣说过。
谭鸣告诉过他,江野经常过来一个人呆着。
江野僵在门口片刻才抬脚跟着陆川走进去。
陆川口渴,进了客厅就在饮水机前接了杯水喝,随后又给江野接了一杯。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陆川倾身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空调。
有些年头的旧空调发出嘎吱的轻微声音,不至于让几乎要凝滞成一团的氛围太过安静。
好在吹出来的风是冷的,陆川身上的燥热稍微减退了些。
谁都没有说话。
好像不管他们做什么,都带着那么一丝抹不掉的尴尬。
也是。
毕竟六年了。
其实这几年,江野和陆川都会在朋友那里得知对方的近况。比如,江野五年没回家,每年都拿奖学金,确定被保研了。
比如,每年陆川要回国的消息,回了国后他去了哪里,大概哪一天走。
……
只不过有时候消息会稍微不及时一点。
就像这次。
陆川回国了。
江野不知道。
陆川去了他家,是母亲打电话告诉他他才知道。
半晌。
安静的房间里终于响起了江野的声音。
“还走吗?”他问。
陆川低了些头,回道:“不走了。”
过了须臾,江野又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继续念书。”
像是尬聊,一个问一个便答。
“在哪儿?”
“南医大。”
江野突然噤声,心口一滞。
陆川捧着手里的水杯,微垂眸子,盯着微凉清澈的纯净水,也没再说话。
片刻后。
他才缓缓道:“我们一起吧,野哥。”
时间仿佛装了沙漏,倒流回到了十七岁那年,回到了他们住在郊岛旅馆里的那晚。
喝了酒的江野趴在床头对对面床铺的陆川很认真地说:“南医大,我也去。”
“我们一起吧,陆川。”
――
“好。”
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