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温自认怀才不遇,科考屡试不中的他在熬死了老爹老娘之后,终于认识到自己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才能,每次临考腿肚子都直哆嗦,手里拿起笔不知下笔该怎样写,号房外若是有巡考差役经过,他能紧张地浑身哆嗦,有时还会莫名闹肚子,几次三番下来,是没考出什么名堂,又把家底儿搭了进去,送走老爹老娘后,只剩下这家徒四壁的屋子。
他也得张嘴吃饭啊!
思来想去,就这么个童生身份,也没资格开私塾教人子弟,毕竟兰京别的不多,读书人一抓一大把,有名的书院更是数不胜数,他在里头还真是排不上号。
可除此之外,他也没别的营生,一次无意间,鲁温从地摊上买了本通俗回来,据说写这本的作者,化名兰陵散人那位,靠着这本书赚得是盆满钵满!
他当下也有了兴趣,仔细拜读了这位兰陵散人的大作后,信心十足地提起了笔。
奈何囊中羞涩,买不起好的文房四宝,只能用草纸凑合一下这样子。
鲁温下笔如有神,刷刷写完一篇,志得意满地送去了收稿子的书社,他这人虽没别的能耐,读书不成种地也不成,第一次写得倒还不错,不过书社老板认为过于样板化了一些,但聊胜于无,单独出书是不可能的,放入合集里倒不是不可以。
从此之后,鲁温在这条路上一走不回头。
他这人性情有些执拗,不撞南墙不回头,过去明明没了考秀才的能力却偏要考,直到撞得满头包,把家底儿考了个干净,连给老爹老娘买棺材都得变卖家中财物,打那之后,他才彻底死了科考的心,再也没想过。
而当他开始写,也是同样的毛病,鲁温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金榜题名迎娶娇妻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因此无论他的故事情节如何曲折离奇,想法多么新颖有创意,想都不必想,最终的结局一定是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女主角含泪退让或自尽,而书生男主角则必定金榜题名迎娶大家闺秀三妻四妾儿孙满堂青史留名。
用书社老板的话来说,那就是鲁温这人啊,也就这么点能耐,再多也没了,养家糊口行,横竖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想大红大紫大富大贵?除非天下红雨,太阳从西边升起,郎君能生孩子。
此时此刻,鲁温浑身哆嗦,差点儿吓尿:“饶饶饶饶饶命……小生、小生与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何必如此、打、打打杀杀?”
“我家主子有几句话给你。”
鲁温只想哭,他哪里认识谁家的主子啊!他也就是个扑街的小透明,压根儿没人看他的,每回交了稿子都是凑数,换了笔墨纸砚再换点大米烧酒便花的七七八八,是哪位贵人看他不顺眼,说出来他马上就改!
他也不敢回头去看将长剑抵在他脖子上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只能从屋子墙壁的倒影上看得出,那大约是三四个身材高大的侍卫,鲁温死死闭上眼睛,恨不得这场噩梦立刻醒来!
接下来他们说了啥,鲁温都疯狂点头表示自己一定照做,然后只是一眨眼,脖子上的长剑没了,墙壁上的倒影也没了,他战战兢兢地回头,才发现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人,方才那一幕仿佛是在做梦,然而脖子上微微刺痛的细小伤口,以及落在桌案上的一张银票历历在目,表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鲁温神情恍惚,他现在有点不懂贵人们的想法,大晚上的把剑架在他这扑街小透明脖子上,就是为了给他的提建议?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贵人还真是厉害,此时此刻,鲁温觉得自己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文思泉涌,本来打算写完《兔妖》便去睡了,此时热血沸腾的睡不着,立刻提笔,说来也神奇,他往日写,总觉得卡得难受,今晚却是下笔如有神,顺畅无比。
这次一定能写出好的作品来!
鲁温奋发图强,官家并不关心,温离慢更是不知道,天气越来越暖和,但是太和殿的葡萄藤却没有如她想象中一样长得很旺盛,即便负责伺候它的宫人再怎么细心,葡萄藤也还是一日比一日枯黄,温离慢今日起得早,她用手拨弄着一片泛黄的绿叶,正在她出神时,徐微生一路狂奔:“娘娘!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娘娘!娘娘!”
两条腿跟蹬了风火轮一样,狂奔到温离慢面前又啪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看得出是真心悔过:“呸呸呸,娘娘好着呢!是官家!也不对,是尉迟英大人!官家要砍尉迟大人的头,求娘娘救命啊!”
温离慢面不改色,她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葡萄叶:“我忙着呢,不去。”
“娘娘!”徐微生差点儿晕倒,“求您了娘娘,官家正在气头上,您就是不管尉迟大人的死活,也不能不管官家呀!官家头疼起来不管不顾的,除了娘娘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尉迟大人这回虽然也有错,可罪不至死……”
话没说完,没温离慢打断:“官家头又疼了?”
抿了抿唇,问:“尉迟英惹的?”
徐微生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表情,奈何温娘娘常年也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她此刻心情如何,但人已经肯朝外走了那就是好事,连忙答道:“这次事情十分复杂,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大宫女紫鹃看不下去,“来龙去脉都不说清楚便要娘娘去救人,万一官家也生娘娘的气要如何是好?”
上回大理寺卿廉恕反对娘娘做大魏皇后,虽也惹怒了官家,可娘娘去求情,不仅不会干政,还展现了自己的宽容大度,如今廉大人见着娘娘毕恭毕敬的,可尉迟大人这是什么事都没说清楚就要娘娘去,当她们娘娘是什么啦!
徐微生偷觑温离慢一眼,见她不急不躁,小小声回答:“是负责转运官盐的盐运使陈谦陈大人私授官盐被发现后畏罪自杀,官家要诛陈谦九族,而陈谦……当初是尉迟大人向官家举荐的,此次尉迟大人又因着往日情面朝官家求情,希望能免除陈谦家人死罪,官家龙颜大怒,要连尉迟大人一起杀……干爹让奴婢来求娘娘,赶紧去救个场吧!”
尉迟英任户部尚书一职,多年来兢兢业业忠心耿耿,又是大名鼎鼎的贤臣,怎能让官家将他杀了?
温离慢捏着手里的葡萄叶:“……带路吧。”
她本来是不想去的,但眼下她也有点着急,想让官家快些回来,不然她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御书房里所有人都跪着,大气不敢喘,尤其是尉迟英,磕头磕的流了不少血,官家更是眼底一片血红,怒不可遏,他要杀人,谁都阻拦不了,从过去便是如此,敢求情的都一块儿砍了了事,结果正在此时,外头有人唱名:“皇后娘娘到――”
官家冷冷地看了寿力夫一眼,后者立马低头装死,假装不是自己派人去请救兵。
从前官家发怒,没人管得住,被杀的人只能引颈就戮,如今却不同,寿力夫看得门儿清,任凭官家火气再大,娘娘来了他也气不起来,只要官家不上头,一切就都有商量转圜的余地。
众臣们跪在地上,温离慢目不斜视,直奔魏帝。
官家心情极差,看到了她才稍微好一些,却也打定主意,无论她说什么都不答应,更不可能饶过尉迟英。
陈谦私授官盐已是死罪,举荐他的尉迟英也逃不掉,更何况尉迟英还主动跳出来,自以为很重要,自以为在官家面前有地位能说得上话?
他太看重自己了,殊不知他什么都不是。
他的价值是官家赐予的,因为官家肯用,尉迟英才有价值,而官家若是不用了,也多得是能顶替的人。
“官家。”
“你怎么过来了,谁叫你来的?”官家问,冰冷的目光落在徐微生身上,把其看得寒毛直竖。“去内室待着,朕处理完这里的事便去陪你。”
温离慢摇摇头:“官家,我的葡萄藤好像要死了。”
她捉住他的大掌,打开,将手心泛黄的葡萄叶放上去,眼神满是疑惑:“怎么会这样呢?明明都很好的照顾它了,可它好像要死掉了。”
官家语气渐渐平缓下来,眼底血红亦缓缓褪去:“死了就死了,让钟肃再给你种。”
“我就想要这个。”温离慢声音很轻,“官家跟我回去想想办法,我们走吧。”
她拽了拽他的手指,全程没看尉迟英一眼,更不曾提到他的姓名,来意也并非是要救他,她只是想让官家回去看她的葡萄藤,帮她想办法,其他人的死活她通通不在意。
但能不杀自然还是不杀的好,毕竟尉迟大人很有能力,虽然温离慢不明白他是哪里出众,可寿大伴既然这样说了,必不会错,而且比起尉迟英的死活,也的确是葡萄藤更重要。
官家被她握着手指轻拽,哪里还不懂她的用意,又是寿力夫那老东西。
他警告地瞪了寿力夫一眼,寿大伴连忙低头表示自己知道错了。
下次还敢。
寿大伴有自信,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他在娘娘心中也是有点地位的!
自信过后,他犹豫了一下下,应该……应该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