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迈入六月伊始,也是农历的端午佳节,气温逐渐上升,今年因着有温娘娘在,官家脾性温和许多,往年便是佳节良时,宫中也没什么声儿,如今端午将至,宫中便热闹了起来,檐牙廊角都挂上了百索子,空气中隐隐蔓延着艾草与糯米的香气,御膳房更是忙活不停。
太和殿内,宫女们正在往做好的香囊里填充香料,此外外&nj;殿桌上还摆了个木盆,盆里是雪白的糯米,边上放着洗得干干净净的碧绿粽叶,桌上还放着诸如蛋黄、蜜枣、腊肉、丝线等物,温离慢坐在桌边,认认真真包粽子。
官家与她并肩而坐,两人都是头一回,这还是寿力夫提出来的,帝后闲暇无事,要看京中赛龙舟也要等到中午,于是一大早起来,他便让人呈上包粽子所需的物件,原本官家是不乐意的,奈何温离慢有兴趣,他只好陪着。
她做事慢条斯理,一点不着急,糯米放多了,就舀一勺下来,低端粽叶开了口,就重新再包一回,耐心极佳,想起来便往里头填个蜜枣――她喜欢吃甜的,便对肉粽蛋黄粽毫无兴趣,只往里面包蜜枣,抓了一把放进去,恨不得只蒸蜜枣来吃。
蜜枣可以直接吃,趁着官家没注意,她还捏了好几颗塞进嘴里偷尝,甜得眯起眼睛,再要摸时,官家头也没抬,将他亲手包的粽子用丝线捆住:“杳杳,不许再吃,否则别怪朕罚你&nj;。”
她伸出去的小手只好落寞收回,于是又朝自己还没包完的粽子里放了两颗,官家着实看不下去,他斥道:“要包粽子的是你,胡闹的也是你,你&nj;到现在包了几个?包几个许你&nj;吃几个,朕包的没你的份。”
嘴上这么说,双手还是很诚实地帮她把又&nj;散开的粽叶重新扎紧,挑出里头过多的蜜枣,然后折叠粽叶,再以丝线捆上。
往边上小盆里一看,官家已经包了三四个,有模有样,个头小巧,宫中粽子皆是如此,因着糯米容易积食,所以无论主子还是奴才都不多吃,一个粽子两三口的大小正正好。
官家的手确实是巧,拿得起刀拉得开弓,也做得了精细活儿,无论是雕簪子还是包粽子,都做得好,反倒是温离慢只顾着玩,一个粽子拿在手里半天,官家斥责她,她脾气又&nj;好,总归是不生气,软软地回答:“官家包的给我吃。”
顿了一下又&nj;道:“我都看见&nj;啦。”
官家把她手里这个包好,往边上小盆里一放,瞥她一眼:“你&nj;又&nj;看见&nj;什么了?”
温离慢拈起一颗蜜枣,官家以为她又&nj;要吃,正要教训她,却见她玉指轻抬,蜜枣便送到了他嘴边,这种甜的他不喜欢,可她总是爱和他分享,于是皱眉吃掉,甜得腻人,真不知她怎地这样爱。
“官家包的全是蜜枣粽。”温离慢露出笑容,“都是给我的。”
官家很不满地看着她这副略显得意的模样,弹了下她白嫩的额头:“你&nj;又&nj;怎知朕不吃?”
这回温离慢却没有回答,只是抱住他弹她的手,冲他笑。
官家的火气便没了。
紧接着包起粽子来也是任劳任怨,宫女们一边缝香囊一边低着头忍住笑,出声是不敢出声的,官家舍不得对娘娘生气,可不代表对她们也仁慈。
温离慢原本玩够了,正要收手,手里却突然被塞进几张粽叶,随后放到她面前的还有蛋黄,她愣了下,抬眼朝官家看,下一秒老老实实开始包,可见她先前确实是在划水,因为不需要官家帮她,她也包的像模像样,官家这才满意,最后帮她把粽子扣好,这才牵着她的手起身,放在了温水中浸泡片刻擦干,香膏让她自己抹,免得弄他一身,他不喜欢甜的,也不喜欢香膏的气味。
温离慢用来抹手的香膏味道并不大,不凑近了都闻不出来,惟独官家五感敏锐,就是不喜欢。
官家背对着,温离慢悄悄摸上前去朝他走近,努力放轻步伐,满心以为官家不曾察觉,官家却早已听见了她的动静,只是随她闹罢了,就见她几步靠近,从背后踮起脚尖,双手往前,要捂住官家口鼻,非要他闻她指尖,她个头娇小,官家稍微一躬身,温离慢便双脚凌空踩不到地面,只能挂在他背上。
她下意识蹬了两下脚,啊了一声,官家还偏不放她下来,问她:“下回还敢不敢?”
因为吃力,温离慢面上微微浮现出浅浅的粉:“……不敢了。”
虽然如此说,官家仍旧没把她放下,反倒把她往上托了托,这样她整个人都趴在他背上,小小的脸蛋贴在他肩头,再也顽皮不起来。
宫女们这下是全忍不住了,温离慢都听见了她们的笑声,挂在官家身上的她又下不去,踢着小脚道:“真的不敢了……”
官家这才将她放下,温离慢老老实实收回手,两只手腕又&nj;被官家捉住,最终还是从了她的心意,闻了闻她掌心香膏的味道,不过眉头还是微蹙。
因着这事儿,用完午膳要出宫之前,官家用指头沾了雄黄酒要在她眉心写字,温离慢也认了。
她眨着眼睛,“官家写得什么?”
官家缓缓写着,道:“你&nj;自己猜。”
三横一竖,“王?”
官家嘴角微勾:“朕不知道。”
端午用雄黄酒在眉间写王字,大多是小孩儿才会这样,寓意是长命百岁祛病去灾,温离慢跑镜子前面看了看,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官家又给她腰间系上百索子,五色丝线交织编就,很&nj;是鲜艳好看,除却腰间外,手腕和脚腕上也都被系了一条。
寿力夫在边上笑眯眯道:“官家可是亲自给娘娘编的索子――”
话没说完被官家瞥了一眼,立马低头安静如鸡,哦他忘了,他们官家最是好面子,不爱旁人说他做了什么,可不说娘娘怎么知道呢?这个恶人只好由他寿力夫来做,真是不容易啊不容易。
温离慢举起手,看着手腕上的彩色百索子,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给官家编。”
她上回给他做东西,还是三月三上巳节,绣了荷包打了络子,花了好长时间,如今精力就跟不上了。
官家轻哼道:“朕哪里指望得上你&nj;。”
说是这样说,可他又&nj;没有生气,本来经过上次出宫导致她险些被人推入溪水之事后,他是不大想再让她出去的,但&nj;前几天端午还没到,宫人们为了给她解闷,讲了许多端午习俗,弄得温离慢很是好奇,否则今年大魏皇宫的节日气氛也不会这样浓,别的都好说,龙舟宫中可办不起来,倒是兰京护城河宽阔无垠,每年官府都会组织赛龙舟。
温离慢一年到头出去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在宫中不嫌闷,也不大爱出去,因着一个人对外头没什么兴趣,倘若官家在她身边,她才会好奇外&nj;面是什么样子,就像是这龙舟,官家若是让她一人去看,她反倒不愿意,一定&nj;要跟他一起才行。
有些黏人,到哪儿都得有他,他到哪儿都得把人带着。
宫人们都已换上夏装,惟独温离慢穿得比旁人都多,任她如何争取官家都不松口,不然便不许她出去,手上拿着鹅黄色的外&nj;衫,她难得有些不开心地看着他。
官家气定&nj;神闲坐在桌边,面前随意摊着一本书,上午包的粽子要留在晚上回来吃,温离慢不肯多穿,他便跟她耗,话也不多说,只是提醒她:“杳杳,龙舟的时辰快要到了,别说朕没提醒你&nj;,位子虽然已经订好,可你若是不及时赶到,朕可不会让他们为了你&nj;再划一遍。”
温离慢抱着外&nj;衫,“我已经穿得比旁人都多了。”
“那也要再多穿一件。”
最终官家还是起身过来哄她,“这外&nj;衫薄,穿上也不会热,你&nj;要听话。”
温离慢不情不愿地把外&nj;衫塞到他手上:“官家怎地不穿?”
借着塞到他手上的功夫,她把外&nj;衫散开甩了甩,作势要往官家身上披,奈何即便是略显宽松的外&nj;衫,对官家来说也太小了,怕不是要紧紧勒在身上,还得是布料有弹性的情况下。
他低斥道:“不许胡闹。”
温离慢这才乖乖伸手把外&nj;衫套上,她体温偏低,其实多穿一件并没什么,只是总想跟官家作对,而且别人穿得都少,惟独她穿得这样多,会很&nj;没面子的呀!冬日时就要比旁人多裹两层,夏日了还是不许穿得少,温娘娘好不开心。
官家帮她把外&nj;衫的系带打结:“你&nj;若是保证日后每天都走上半个时辰,朕就允许你不穿外衫。”
温离慢考虑了片刻:“……走吧。”
走半个时辰是不可能的,她走一炷香已经气喘吁吁到了极限,哪里还能去想别的?
端午节的兰京一如既往的喧哗热闹,每回出宫温离慢都要去买那家老夫妻的糯米糕,官家已经习惯,他真不知这玩意儿究竟是有哪里好吃,才能叫她这般念念不忘,要他说,味道也就一般,宫中御厨做的,无论是食材还是手艺,都要好上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