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在大家下意识以为苏沉鱼伤的是右手,傅清许却连苏沉鱼左手也有拉伤都观察到,或者说他一直记着,显然他的关切,和其他人表现出来的关切相比,更深。
苏沉鱼看了他一眼,默默点头,没有说话。
杨眉发现,小鱼儿较之前,沉默许多,是因为太累了吗?
“小傅说得对,想吃什么跟我们说,我们就是你的手。”杨眉说着,又着傅清许,“对了,你刚刚说的稚团是什么?”
其他人也好奇地看过来,大伙儿都没听过什么稚团。
苏沉鱼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慢吞吞地喝着,和其他人一样,将好奇的目光投过去,一副很想知道的模样。
傅清许大概不想让食物冒出来的热气蒙住眼镜,所以他取下眼镜,折好放在旁边,做完这一切,他才回答,声音不疾不徐,给人一种讲故事的感觉,让人不自觉认真倾听。
“一种自制的简单小零食,将面粉揉搓成小团放至热油中炸熟,冷却后表面刷一层蜂蜜,再裹一层糯米皮,以香叶包好,放到蒸笼里蒸半个小时。”
“原来是这样啊。”听起来分明就是自创的一种炸“丸子”,“为什么叫稚团?”
傅清许用四个字解释:“简单可爱。”
真是简单粗暴的取名方法。
“你怎么了?”林宿迁发现苏沉鱼一直用勺子拨动碗里的银耳汤,没见她怎么喝,难不成是太烫了?
他去摸碗表面的温度。
苏沉鱼这会儿在脑海里问喇叭:【傅清许到底是不是书侯?】
喇叭:【我不知道啊。】
苏沉鱼冷笑:【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告诉本宫?】
喇叭快跪了:【我真的不知道!天地良心,娘娘,你要相信我。】
它小心翼翼道:【娘娘,您为什么认为傅清许是书侯?】
苏沉鱼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过了会儿才道:【因为知道稚团的,除了我,就只有书侯知道……】
稚团,是苏沉鱼自己琢磨出来的小零食,上不得什么台面,连“稚团”这个名字也是她随便取的。
天启国的苏沉鱼,十三岁进入侯府,进侯府之前,她一直流浪,进侯府之后,吃穿不愁了,小心思自然也多了。
有空就喜欢去小厨房悄悄琢磨吃的,而且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饿得快,书侯人极其自律,他的书房里,不可能出现水果糕点之类的东西。
苏沉鱼就经常在当值时藏零食在身上,饿了吃一点,她自己瞎琢磨的稚团,感觉比那些糕点还好吃,所以她经常自己做,刚开始还偷偷摸摸,后来她变成书侯唯一的笔墨侍女,地位上升,偷偷摸摸就换成明目张明,厨房的人压根不敢说什么。
不过有一次,书侯回来得突然,苏沉鱼藏在身上的稚团没吃完,飘出了味道,被书侯发现,她大惊,以为自己要受罚。书侯这人有洁癖,服侍的人身上不能有异味。
结果也是巧了,书侯当日一直未进食,但以他的性子,即使再饿,也不会表露出来,此人十分隐忍。当苏沉鱼战战兢兢地把身上揣的稚团拿出来放在书桌上时,她都不敢想象书侯的表情,轻一点扣她工资,重一点说不定会把她赶出府。
她跪在下方,小心脏砰砰跳时,忽然听到书侯问:“这是什么?”
苏沉鱼抬头,就看到那高冷的书侯,居然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一颗泛着奇特香味的稚团,打量。
“……侯爷,这是我自己做的,取名稚团。”她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敢撒谎。
话落,书侯把稚团吃了。
???
他他他他吃了!
苏沉鱼惊得小脸呆滞,第一反应是,以书侯那娇贵的身体,吃了她做的稚团,万一闹肚子怎么办……继而联想到一串不妙的后果,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呆了好一会儿,直到书侯又问:“为何取名稚团?”
她下意识回答:“因为简单可爱。”
书侯嗯了一声。
然后,然后苏沉鱼就眼睁睁看着他,把剩下的那几颗全吃了。
苏沉鱼:“……”
所以,侯爷是喜欢吃的吧?
不喜欢肯定不会吃?
虽然她自己也觉得稚团好吃,可还是惊讶书侯会喜欢。
感觉高高在上的高冷侯爷,接地气了不少。
书侯示意她起身,与她对视片刻,缓缓说:“此事不许与外人道。”
苏沉鱼心想,这是不好意思了?
她内心活动丰富,嘴上半点不敢耽搁,忙不迭点头,表示自己誓死不会乱说,一定保全侯爷名声,当然,后面那一句她是在心里说的。
苏沉鱼多机灵啊,察觉到书侯喜欢吃稚团,但是他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于是苏沉鱼偶尔会在书侯去书房时,悄悄准备几颗放在桌上。
等她再进去时,稚团没了。
这好像成了他们之间的一个小秘密。
之后,苏沉鱼进了宫,再也没有做过稚团。刚开始她是小宫女,连厨房的门都摸不到,哪有机会做。后来倒是有机会也有地方,但她不想做了。
她进宫多年,见到书侯的次数不多,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次中秋,那年她由贵人升了嫔。狗皇帝正好微服私访,她跟着一起。
那晚,狗皇帝对她说:“朕记得你入宫前独自在民间流浪,想不想出去玩玩?”
想啊。
怎么不想。
但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狗皇帝提出这种要求,莫不是在试探她,认为她并不喜欢后宫,眷念民间?
于是苏沉鱼缓缓摇头,待要说几句表真心的话,狗皇帝盯着她看了几秒:“罢了,你不想去朕想去,你陪朕一起逛逛。”
他们就扮作寻常人家去大街上逛了,侍卫扮作家厮,还有暗卫暗中保护。
天启国民风开放,男女之防没那么严格,而中秋节,一年一度的大节日,街上热闹得很,时不时可以看到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
狗皇帝兴趣上来,要猜花灯――不是他猜,他要苏沉鱼猜一盏灯给他。
结果舞狮群过来,人群大量涌入,她和狗皇帝被冲散,侍卫和暗卫当然要保全狗皇帝的安全,苏沉鱼也不指望他们会记得他――更何况,她心里贼兴奋呢。
在拥挤的人群中脱困,是她的拿手好戏,她甚至产生要不借此机会跑了算了,反正她孤家寡人一个,没爹没妈,跑掉躲起来,换个姓名,去一个陌生的城市。
但是想想又不值得,她都升职到嫔位了耶。
宫里面有吃有喝有穿还有人伺候,每个月有工资拿,就这么跑了,太亏了。
最后,苏沉鱼挤出人群,蹲到一棵树下,在跑和不跑之间来回犹豫不决。
没等她做出决定,她的眼前出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依旧是一尘不染的白衣,中秋的月辉温柔又清冷,他仿佛是沐着月光而来,手提一盏兔月灯,身后的影子拉得极长,又极淡。
“愉嫔娘娘,臣来接您回去。”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