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听完已近天明,凤凌望着窗外泛白的东方,困意方才渐渐袭来。
看昨夜那些村民出村的阵势,几乎是村子里尚未患病的所有人都出动了,想来这一次该是个大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她有心想好好睡一觉,可心中又惦记着刻不容缓的病情,以致一双眼皮要开不开要闭不闭,不停地打着架。
就在脖子终于支撑不住脑袋,一个头磕下来的时候,一只手及时伸到了她面前。
“嗯……?”
凤凌迷迷糊糊睁开眼,只看到付天卿那一向冷惯了的眉眼似是含了些许柔情。她抬手揉了揉眼睛,那柔情瞬间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再明显不过、再熟悉不过的嫌弃。她轻轻地皱了皱眉,噘着嘴巴哼了一声。
凤凌下巴稳稳靠在他的掌心,可眼皮仍旧在打架。那样子看得付天卿满脸无奈,只能托着她的脑袋劝了一句:“睡一会儿吧。有事我会叫你。”
低沉的声音像是带着极强的安抚,让凤凌的眼皮下一瞬便结结实实地粘在了一起。
……
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渐起嘈杂人声,凤凌缓缓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随即倏然睁大。
原本她以为,这样安稳的一觉或许不需要什么安神香,但至少是要平平稳稳地躺在床榻之上的,然而事实却是……
她像是一头熊一样挂在付天卿身上,左腿盘着他的腰,右手死死地扒着他脖颈。而付将军黑着一张脸坐在床榻边,像是她要再不醒来,踢也要把她踢醒。
慌里慌张地撒开了手和腿,凤凌惶恐地向后挪了挪:“付、付将军,我我我……”
“你总算是醒了,人不大倒挺能睡。”
凤凌原本支支吾吾的道歉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但因着打断她的声音乍一听有些陌生,仔细一听却还带着几分熟悉,让她有些诧异地转了头。
距离床榻不远的桌旁正围着好几个人,除了她熟识的白越等人,还多了一个白衣少年,方才说话的正是他。
凤凌记得自己并没有见过这张脸,但他的声音却的的确确是曾听到过的。被疑惑驱使,她不自觉地向着床边挪了几寸,又回到了付天卿的身边,终于确定,她确实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是谁啊?”
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她转头看向了身边的付天卿,瞬间想起方才醒来时的窘态,微微一愣之后又本能地想要向后退,结果腰间一沉,付天卿干干脆脆地阻断了她逃跑的路线,将人直接拽进了怀里。
“你你你、我……”
凤凌又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付天卿轻笑了一声,抬手伸向了她脸上那被睡得歪歪的面纱。细长的手指越过了面纱轻轻在她嘴角擦了擦,嫌弃的语气里却带着几分宠:“我真是再没见过睡相比你还差的了。”
想到他是在擦什么,凤凌本就红的脸一瞬间快要烧起来,向后闪了闪,她别开了眼:“说、说的好像你见过很多人的睡相一样。”
替她重新戴好了面纱,付天卿的嘴角轻轻地弯出了一线弧度,贴在了她耳边轻声道:“是没见过多少,只除了某个笨丫头。”
眼睛瞬间瞪大了一倍,凤凌抬手摸向了自己的面纱,只觉得它应该要被烤得冒烟了吧。
“我说你们有完没完!谈情说爱也要看看场合的吧?这么多人在这儿呢,你们当我们都是死的吗!”
方才的那位白衣少年又开了口,凤凌被他一嗓子吼得猛然回神,终于又重新想起了自己刚才的疑惑。尽管他已经被付天卿瞪得恨不得躲到桌子下面,但他的话说得实在是不怎么中听,她看了看面色都有些复杂的其他几个人,本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坦然地直视了过去,并且扯出了不输那少年的嗓门:“你到底谁啊?!”
“不是吧?”白衣少年两只手扒着桌边,稍稍向上探了探脑袋,一脸的不敢置信:“才一天不见你就不记得我了?你的脑袋里装的到底是水还是面?还是面糊啊?”
咬着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凤凌的两只手都死死地攥了起来。原本她以为白越那张嘴就够让人不待见了,没想到到了怯铃村居然能碰上一个比之更甚的,真是人才啊人才。
想来这世上的事皆是有因必有果,而一个人惹人讨厌也必不是没有原因。若是有朝一日黑天半夜被人套上麻袋揍了,哭之前一定要先想一想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原因。
而凤凌在自己脑子里将人狠狠揍了一通之后本能地忽略了他的话,她气哼哼偏过了头,想也没想就开口:“不认识,本姑娘不允许自己完美的一生中认识你这么个讨人厌的玩意儿。”
“??”白衣少年被她的话激得瞬间站直了身子,甚至开始撸袖子:“过分了啊!松鼠不发威你当我是仓鼠啊!你刚说什么?有本事再给我说一……遍。”
原本嚣张的气焰在付天卿冷冷扫过来的眼神中再一次萎靡下来,他缓缓放下了袖子重新扒起了桌边,可怜兮兮地瞧着凤凌:“你真的不记得人家了嘛?你再想一想嘛。”
惊叹于这少年能屈能伸的本事,凤凌想起了他刚才话里的“松鼠”两个字。她最近见过的确确实实没有几个,除了怯铃村中遇见的南安等人,就只剩了入村前在客栈遇到的妖了。
脑海中浮现出了客栈老板的那张脸,声音逐渐与白衣少年重叠,让她瞬间睁大了眼睛:“是你?!”
少年捣蒜一般点着头:“是我!”
凤凌终于舍得离开床榻向前走了几步,细细地打量起了那位白衣少年。
黑发用发带高高地束了起来,一张清秀的脸上还带着几分难掩的稚嫩,想来应该是平日里话本偷看得太多,想要效仿书中侠客方才穿了一身白衣。不过可惜,侠气没学来多少,倒是学出了几分书生气,不对,是书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