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轻声笑了:“皇后,此处行宫可是佛寺。你我在佛寺如此,皇后当真觉得适当么?”
皇后倒是悠然一笑:“皇上怎忘了,此处是多伦。内外蒙古所敬的寺院与高僧,与汉地又有不同。便是许多高僧,也是有妻有子的呢。”
“哦,皇后真是博学多识,便连这个都如此清楚。”皇帝淡淡垂眸:“皇后说得对,朕都无言以对。”
皇帝抬头,望向头顶那明黄的床帐:“只是皇后可忘了,朕疮症初愈,身子里说不定还窝着病气呢。皇后若与朕共寝,不怕担了风险去么?”
皇帝的话,皇后并不意外。
她垂首莞尔:“皇上怎么忘了,自从皇上患病以来,妾身寸步不离伺候在皇上身畔。算算日子,前后已是三个月了。若合该有事,便早就有事了,皇上瞧妾身这不是好好儿的?”
皇帝没再做声,手指只迅速念过掌中那和田白玉的手珠去。玉珠无言,却泠泠相撞,如有冰声。
皇后也不急,轻声细语道:“一转眼,慧贤薨逝已是八个月了。妾身记得皇上给慧贤的一首挽诗中曾经写道,慧贤临去之时最惦记的还是皇上想要嫡子的心意。慧贤生前与妾身亲如姐妹,如今去了,却还在挂念嫡子之事,皇上不忍叫慧贤如此悬心,妾身又何尝舍得叫慧贤在天上,心愿难圆?”
“况自从我们的永琏去后,妾身亲眼看见皇上悲痛欲绝,心下便早早向神佛发下心愿,一定要为皇上再诞育下一位嫡子来。一来弥补永琏薨逝带给皇太后、皇上的伤痛;二来就连慧贤临去的心愿都是这个,那妾身就更是责无旁贷。想来今晚皇上宿在佛寺中,由妾身侍寝,便也是冥冥之中的一番缘法吧。”
皇帝还是没作声,只是眼底映着夜色,静静地盯着皇后的侧脸。
皇后垂首道:“三来……虽说现下皇上膝下除了永琏之外,共有五位皇子。但是大阿哥年岁已是不小了,今年已是十八了。庶长子已经这样大了,若还没有嫡子,前朝难免又要为庶长子议论立储之事。”
“皇上从前曾与妾身说过,最忌讳出现康熙爷时的九龙夺嫡的局面,故此皇上才想立咱们的嫡子为储君,永绝这个后患去。如今大阿哥已经这么大了,若再无嫡子,便是将来……皇上又如何能放下心来呢?”
皇帝盯着皇后沉静秀眉的侧脸,不由得轻笑。
“皇后,你当真是朕的贤妻,原来心下替朕操心了这样多。”
皇后垂首静静微笑:“皇上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妾身是皇上的嫡妻,理应如此。”
皇帝不由得伸手去摸了摸皇后鬓边的头发。那里仿佛是有几茎青丝被月色染白……可是皇帝却知道,那白不是来自月色,而是岁月留下的真实痕迹。
从她十六岁那年嫁给她,到如今,已经这样多年了啊。
皇帝收回手,轻轻闭上了眼睛:“皇后,你如今最想要的,便是一个嫡子了,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