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回去的时候,特地从东筒子夹道上那条“阴路”上走过。
玉壶惊得一径用力想要把婉兮拽回来。
婉兮却走得坚定,“玉壶,你说当真走在这条阴路上,会撞见死去的人么?”
玉壶急得直跺脚:“主子,求您快迈回来吧。宫里人都那么传说,不管真假,总归不值当犯了这个忌讳去!”
婉兮却轻轻摇头:“无妨。你瞧这宫里,我们纵然还活着,纵然还是头顶着青天白日,可是不也还是有人做下了那么多阴毒之事去么?若此,我便觉得就连鬼都没那么可怕了呢。”
远远前方一盏红灯打起,玉壶这才长舒一口气,知道应该是毛团儿来迎着了。
可是待得玉壶搀扶着婉兮走到那盏红灯之下,却见毛团儿身边早多了两个人。
皇帝和李玉。
玉壶惊得慌忙跪倒,婉兮则站在那阴阳分界之处,扬起头来向皇帝凄然一笑:“……皇上,我回来了。”
皇帝拢了拢身上端罩,伸出手来将婉兮的小手包在掌心,夹在腋下给暖着。
“回来了就好。”
皇帝说着回眸望一眼那条阴阳路:“这条路相信宫里没几个人敢走。你却胆子大。”
婉兮的掌心渐暖,心底便也熨帖了,挨着皇帝,将脸都埋进他紫貂端罩的毛针里去焐着:“……奴才之所以敢走,还不是因为有皇上在。皇上是真龙天子,哪儿有小鬼敢近身儿呢。我与皇上这样近,便是身上也定然都沾染了真龙之气,故此才心无恐惧。”
皇帝这便笑了,“只是这身儿太监的衣裳选得不好,又大又旧,还不如当年穿爷的衣裳呢!”
婉兮便大了胆子,索性解开皇帝端罩的扣子,自己钻进那大毛的衣裳里去。伸手出来,紧紧抱住皇帝的腰。
皇帝柔声轻哼:“走吧,回家了。”
这儿晚上,婉兮没急着将念春的那份供状拿出来给皇帝看,她还需要自己冷静几天,再从头细细捋一遍。
皇帝也不问她,只是捉紧了她的小手,陪她并肩安安静静睡了一晚。
并未求欢,只是这样最近距离地陪着她。
待得天亮时分,婉兮才将臻首靠过来倚在皇帝肩上,小声问:“念春……难逃一死了,是么?”
皇帝轻拍她的手:“她该为嘉妃和八阿哥那一场生死担责。”
婉兮便轻轻闭上了眼。
她不知道,这个时辰,在慎刑司的那个院子里,又悄无声息走进来一个人。
这一晚,待得婉兮走后,双全便已经给念春用足了墩锁。一个晚上下来,念春这会子早已四肢麻痹,神情呆滞。若能死了,反倒是一种解脱了。
那人走进来,在那低矮的木箱边蹲下来。念春的头从那圆洞里伸出来,目光呆呆地望向那个人。
那人同样穿小太监的服色,隐约看起来仿佛跟婉兮有些相似,可是仔细看起来却终究是不同的。
念春便认出来了,干哑地笑:“绣眉姑姑……你终于来了。”
自从慧贤皇贵妃薨逝之后,绣眉便宛若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虽还在储秀宫里当差,却是这几年再未主动走进后宫人的视野中过,无声湮没在后宫红墙之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