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饽饽我是怎么都做不过你去,便是坚持做,也是希图皇太后能借我的手,想起你的心意罢了。”
婉兮含笑点头,“姐姐的傲气儿,对皇上是改了;可是放在皇太后这儿,还是有些不肯放低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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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琴轻哼一声儿,“谁让那老太太食古不化!”
婉兮便也含笑点头,“终究是老人家了,人年岁大了,多少都是守着祖宗规矩,不愿意变通的。终究她是大清的皇太后,从前孝庄文皇后又留下那么个‘汉女入宫者斩’的祖宗家法去,她自然要凡事效法孝庄文皇后去,自然不肯违背了去。”
语琴便也叹口气,“也是。孝庄文皇后辅佐康熙爷成就功业,而咱们皇上又时时事事以康熙爷为榜样,那咱们这位皇太后心下自然难免要事事都要追随孝庄文皇后去……便在这孝庄文皇后留下的规矩上,一字一字坚守着了。”
说着话儿,玉蕤进来复命。
因是语琴,玉蕤便也不必背着,这便当着语琴回禀给婉兮,“……主子安心。多贵人这些日子来安好,祥贵人那边也没什么动静。”
婉兮点头,“我倒不怕别的,就担心那祥贵人生事。今年这年头,若是两位厄鲁特蒙古的主位内讧起来,不免不识大体。”
玉蕤这便告退出去。
语琴瞟着玉蕤的背影,不由得与婉兮道,“我瞧着玉蕤这丫头有些憔悴了,腮都塌进去了,眼窝也是乌的。”
婉兮点头,“是我太叫她劳累了。如今我这宫里的大事小情离不开她,连多贵人、祥贵人那边,也得叫她亲自去盯着,我才能放心。”
语琴笑笑,眸光淡淡流转,“玉蕤丫头一向能干,自从玉壶和玉叶出宫以来,她这么一肩挑起大事小情的时候也不少。从前也没见她憔悴若此,今年这是怎么了呢?”
婉兮便没说话,挑眸静静望住语琴。
语琴叹口气,“我明白。这后宫里的人啊,都不容易。”
因着语琴来,婉兮便叫嬷嬷去带永璐来。
语琴自是明白婉兮的心意,这便也脸上通红道,“唉,当真不必如此。我自己心下自是一千一万个愿意,可是我有没有这个福分,还是难说。”
“况且这大热天儿的,叫孩子在自己屋子里自在去吧,何苦还要到咱们眼前儿来立规矩?”
婉兮笑笑,轻轻按了按语琴的手。
“姐姐就安心等他来就是。自麒麟保出宫之后,这位小爷倒是成了第二个麒麟保了,他知道咱们都惯着他,他便更有些无法无天了。”
“这会子我不敢动气,便没给他狠狠立规矩。这事儿总归得交给姐姐去——这是姐姐帮我,也帮那小爷去。”
语琴听着便也笑了,“他又怎么着了?”
“便是淘气也是应该,睡觉人家是小子呢,你总不能指望着他跟小七、啾啾一样儿文静去。再说他是皇子,是你这宫里的小主子,谁能不喜欢他,忍不住就要宠他呢!”
婉兮便笑了,“那也不能把自己吃成个球儿去。我这会子已是吩咐人,将素日我这宫里摆桌儿用的饽饽、果子都给收起来,瓜子儿都不留。甚至书案上清供的佛手、香橼都收起来,省得他连那个也想啃了尝尝。”
语琴这便忍不住地笑,“他就是好奇,从小什么都爱放嘴里尝。却不是贪吃,每样儿都是尝尝味儿就好了。”
婉兮哼了一声儿,“我倒是有个好招儿治他,只是这会子肚子大了,自己不便动手。这便交给姐姐吧——姐姐叫人去御膳房找些去年生下的老窝瓜,将瓤儿抠出来,趁着今年太阳格外晒,将那窝瓜瓤儿晒干了。”
“硬些无妨,上头裹些糖霜。他在姐姐跟前,若嘴馋了,姐姐就给他那个。总归他咬不动,只能咬下个一口半口去的,对他也没什么不好的,还当练牙口儿了。”
语琴大笑,都伏在了炕上。
“哎哟,我说你这当娘的啊,还是不是亲娘啊?对付自己的阿哥,连这样的心眼儿都能使出来。”
婉兮便也笑,“就因为是亲娘,该狠下的心,我才得亲自狠下来。省得他吃了亏去,长大再想扳回来,反倒难了。”
语琴缓缓收了笑,伸手攥住婉兮。
“说真的,这当娘的用心和与孩子们斗法的手腕儿,我怎么都比不上你一根小手指头去。终究自己没生养过,有些心情,总归是隔靴搔痒。”
婉兮点头,“姐姐这话也有道理,可是却也还是拦不住我想把小鹿儿委给姐姐的心意去。姐姐便是没亲自生养,可是疼爱他的心,必定不比我少。”
“不说远的,就说陈姐姐为了小七将自己宫里那些大树枝子都给裁了……她本是最爱幽静的人,那些大树荫蔽了她多少年去。她就是不想叫孩子们晒不着阳光,这便将自己的习惯都给改了。这份儿心,便是我这个亲娘,也都比不上的。”
语琴听得也是眼圈儿微微有些红了,吸吸鼻子终是含笑点头,“我不敢说我能撵得上陈姐姐去。不过,我会尽我心意、竭尽我所能。”
婉兮含笑点头,“暂且不管皇上那边儿怎么定的,总归我这私下里,是已经将小鹿儿交给姐姐去。便是暂时不便将他直接挪姐姐宫里去,可是姐姐只要来,我便将她给姐姐带着了。”
整个五月,便是皇帝用了半个月时间来祈雨,天上还是不见雨丝儿。
即便圆明园里绿树成荫、水泽环绕,可是也叫人心下不由得有些焦渴。
可是这干旱却没有叫愉妃停下脚步来。她的心内是润泽丰盈的——五阿哥永琪的侍妾、格格索绰罗氏,小名儿叫英媛的,即将临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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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琪即将迎来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愉妃也将当祖母了。她的欢喜自是这旱情都影响不了的,甚至,她十分觉着这孙儿也赶在今年来,于她是双喜临门。
说来也巧,永琪的这位侍妾英媛的父亲观保,正是玉蕤的父亲德保的堂兄。故此这位格格算是玉蕤的本家儿堂妹。
也是在内务府女子挑选中,被皇上选中,指给了永琪当使女去。因遇喜,是永琪的头一个孩子,此时身份便已是永琪的格格了。
愉妃因有这样的欢喜,便是天上少两片云、几个月不下雨,对她来说自也是没什么要紧了去。
这日天儿实在太热,上了年岁的她便有些犯懒,没一早就回宫往永琪的住所去。难得她在“杏树院”里她自己的寝殿里多坐一会儿,这便听见窗外传来的孩子笑声。
这样干燥的时候儿,孩子的笑声便不啻银铃一般,打碎了这干燥的寂寞。
愉妃不由得起身走到窗边儿,望向外去。
三丹奏道:“……是庆嫔主子带着十四阿哥过来玩儿了。主子这些日子白天都没在园子里,故此这还是第一次见着。”
“嗯。”愉妃点点头,“这样的时候儿,也就是小孩儿们才不知道旱情,心下没有愁苦,依旧还能笑得这么清澈甘甜。”
三丹便也凑趣儿道,“主子这是急着盼望咱们五阿哥的小阿哥赶紧落地儿吧。那主子便可含饴弄孙,便是这样的大热天儿里,也可尽享天伦之乐了。”
愉妃点头一笑,“走,咱们上令妃那儿。”
这会子天热,愉妃索性乐得乘小舟,从后湖划船到“天然图画”去。
水波荡漾,带来些清凉水气,愉妃的心下便更舒坦些。
眼前不由得浮漾起方才看见永璐与语琴在一处的情形,愉妃便轻轻勾了勾唇角,“这么说来,那舒妃倒是白白盯着人家儿子看上一场了……那令妃,还是宁愿将永璐交给庆嫔的。”
三丹含笑道,“那对主子,倒也不是坏事儿。终究庆嫔在咱们宫里住着呢,十四阿哥若送进咱们宫里抚养,这便也记在咱们储秀宫名下的。便不是主子来抚养,十四阿哥和令妃也会承咱们的情。”
“况且这样与令妃便更加常来常往,这便也更亲厚了不是?”
愉妃满意点头,朝三丹一笑,“倒也有理。”
进了“天然图画”,愉妃与婉兮说了会子家常话,这便说到正题,“我今儿啊,是来令妃你手上讨人的。”
婉兮含笑迎上愉妃目光,“愉姐姐这是……?”
愉妃这才融融而笑,轻拍婉兮的手,“你别紧张,我说笑的。自然不是我储秀宫里人不够使;再说便是我缺人使,这会子你怀着双身子呢,我去哪儿讨人,也不能到你这儿来讨啊。”
“我啊,是为了永琪,来跟你有个不情之请——永琪身边儿有个格格,正巧儿是玉蕤本家儿的堂妹,这将要临盆了。我便想着,那英媛的母家人不便多进宫来,宫里好歹还有玉蕤这么个姐姐,若能守在身边儿,也能叫英媛那孩子心下松快些。”
婉兮这便笑了,“既是此事,我哪儿有拦着的道理?我这会子是身子沉了,若再早一两个月,别说叫玉蕤去,便连我都应该亲自去看看呢。”
“这是永琪第一个孩子,便是怎么珍重,都是应该的。”
婉兮说罢吩咐玉蝉,叫玉蕤去收拾收拾。
这会子婉兮等后宫中人都在圆明园,可是永琪的一家子还在宫里呢。故此愉妃来讨人,是还得从园子里折腾回宫去的。
愉妃有些歉意,捉着婉兮的手说,“其实我心下也怪惭愧的——终究你这会子肚子也大了,玉蕤又是掌事儿的女子,你必定是一时一刻都离不了的。我却在这会子要讨了她去,还要带回宫里。这一时半会儿她便回不来,可叫你舍手了。”
婉兮点头微笑,“若是旁的事儿,我真可能会回绝了去,我这宫里当真是离不开玉蕤。”
“可是呢,这事儿一来是添丁进口的好事儿,二来又是永琪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玉蕤的堂妹,我自己都恨不得亲自去看的,这便理应叫玉蕤过去了。”
“再说我自己这会子也还怀着孩子,就更明白那位格格临产前的心情。必定是母家人多一个在身边儿,心下也能多一分底气的。”
少时玉蕤来了,却没带着收拾好的东西来。
婉兮看见她眼底有些焦急之色,婉兮心下都明白,便也含笑道,“……无妨,你去就是。若你不去,我心里怎么都过意不去。”
玉蕤欲言又止,“可是,主子……”
婉兮点点头,“旁的事我自会叫玉蝉她们去料理,你这便放心去吧。”
新生,永远是这世间最美好、最重要的事儿。便是这会子婉兮宫里宫外都离不开玉蕤,可是她却也愿意叫玉蕤去。
忻嫔那边因动了玉蕤的念头,这边接连在园子里几天没见着玉蕤,忻嫔便叫乐容去打听。
打听回来才知道,玉蕤是跟着愉妃回宫去了。
忻嫔先是不由得叹了口气,“说起来,愉妃的福气真是好的。虽说不是连年盛宠,可是当年该得皇子的时候儿,就生下了皇子,叫自己从潜邸里位分最低的老人儿,一下子晋身妃位;“
“虽时隔十多年再没动静儿,可是今年这年头儿,正是皇上重视蒙古主位的时候儿,她便又赶上了。这回若是皇上给后宫里的蒙古格格们晋位,自然是以她为首。那她便是贵妃了——又恰好,贵妃位分上,正好尚有员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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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没完,她的永琪又偏偏是赶在今年有孩子。这若是当真生下个皇孙来,皇上一高兴之下,自然又给了愉妃一重加持去。这样儿说起来,愉妃今年是怎么都错不过那个贵妃之位了。”
乐容也叹口气,“可不,一个南苑海子人,皇上登基的时候儿,初封仅为常在,为潜邸诸人中最低。如今能熬到这个位分,养育五阿哥这样的皇子,如今又要晋位为贵妃了——可算一生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去。”
忻嫔终究身边儿还只剩下一个公主,论起皇子之事来,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便忍不住苦笑了声儿,“也怨不得前朝后宫都觉着永琪有立为储君的希望,你没瞧见他便是大婚了,依旧在宫里居住,并未出宫分府。倒是前头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都已各自出宫分府了。”
“便如皇上当年还是皇子时,就是大婚了还不出宫,被先帝赐住在乾西二所,故此直接以乾西二所为潜邸;如今永琪都要有孩子了,还在宫里居住……这便说不定是皇上的深意所在了。”
“既然皇上属意五阿哥,那自然要将她母亲的位分抬起来,才能子以母贵。那今年皇上给愉妃晋位贵妃,便是顺理成章、不可扭转之势了。”
那高高在上的贵妃之位,谁不仰首企及。只可惜忻嫔自己心下也是明白,单凭着给皇上诞育两个公主,且一个夭折,另外一个还是那么个身子……自己便没有希望再晋位。
便是镶黄旗的出身,便是阿玛为七省总督,便是额娘为和硕怡亲王胤祥的表妹……也都帮不上她什么。
若想改变此时窘境,唯有自力求存,拼尽一切再为皇上诞下一个皇子去才行。
可是这个念想……此时看起来,还那么渺茫啊。不知何年何月才有实现的可能,更不知道,她究竟还能不能找出这样翻身的机会去。
——只要令妃在,皇上的心和雨露,便都在令妃那儿。她想要翻身,便是难上加难了。
这样想着,她的心下又陡然生起寒意来。她哼了一声,唇角溢出一声冷笑。
“不过,若是今年愉妃晋位贵妃,倒也是好事儿。那便绝了令妃晋位的希望去!叫那令妃,便是生下四个孩子,也依旧只能继续在妃位上呆着去!”
也好,要不晋位,那就大家谁都晋不了吧。
乐容瞟着主子,轻声问,“……既然玉蕤跟着愉妃回宫了,那咱们还用继续盯着她么?”
忻嫔眉毛一扬,“她回宫回得好啊!这便不在令妃眼皮子底下了,也正好叫咱们好好安排一场去……从前想拉一个空当,都找不着机会;如今,愉妃当真帮了咱们一个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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