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到他枕边。
其他都可以没有,唯有这只无可取代。
果然,林杳然瞬间松弛了下来,习惯性地把脸埋进潘崽的肚子,一只手还搭在小兜兜上,仿佛里面藏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门铃响了,贺秋渡怕吵到林杳然,赶紧下楼开门,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方荷芝。两人进到卧室的时候,林杳然又睡着了过去。他们就静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维持着沉默的姿势。
大概刚从医生那里得到消息就立刻出了门,方荷芝极其难得地没有化妆打扮,素净的一张脸上表情难遮难掩,混杂着焦急、心疼,还有明晃晃的伤心。
一袅五月暮春的铃兰花香扩散开来。
“您不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吗?”贺秋渡压低声音,“还说坚决不用那些复刻了这种味道的东西。”
“你还不知道你妈很善变吗。”方荷芝默了默,带点儿感慨道,“没想到然然还留着那只潘崽玩偶。”
“还?您也知道这只玩偶的来历?”
母子二人抓重点能力真是如出一辙
方荷芝不说话了。
她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还亲眼目睹孟芸芙和那个杀千刀的狗男人牵着他们儿子的手从玩具店出来。狗男人另一只手上,就抱着那只包装精美的潘崽玩偶。
狗男人一边逗儿子,一边跟妻子说笑,笑得跟二百五大傻叉似的。阿芙也笑,笑容还是那么好看,像阳光下开得盛好的花一样。
他们一家三口可真幸福啊,幸福得是个人都会嫉妒。幸福到当时的画面像一刀一刀刻在了她心里,令她至今难忘。
“您认识杳杳的妈妈,对不对?”贺秋渡开了口。
方荷芝轻声道:“谁不认识。”
贺秋渡看着她,“您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荷芝嘴唇绷成直线,神色不明。
林杳然翻了个身,被子带动那只潘崽玩偶,没声息地滚落在床边。方荷芝俯身去捡,指尖正好触上肚子上的圆兜兜,有点硬,露出尖尖一角。她犹豫了一下,把里面藏着的那张东西抽出来,是全家福照片。
缘了被精心塑封保存的缘故,就算时间久远,颜色还是鲜泽如新,仿佛一切就在昨日。穿碎花长裙的美丽女子和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并肩坐在花园里的长椅秋千上,一同搂着一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小男孩活泼又精神,脸蛋像颗红苹果,冲镜头笑出了两排没长齐的小奶牙。
照片背后,右下角用歪扭童稚的笔迹写着“我们的新家”。
旁边还画了个丑丑的笑脸太阳。
贺秋渡和方荷芝看着这张全家福,很久都没有作声,直到有热泪“啪嗒啪嗒”地落下。一颗眼泪正好凝在孟芸芙的脸上,像晶莹透明的琥珀,永远保存住这张温柔无暇的面庞。
方荷芝捂住脸,快步走了出去,贺秋渡跟上她,给她递纸巾。看着她抽噎呜咽的样子,心中不由滋味复杂。
在他的印象里,母亲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大小姐,成婚后也照样活得任性潇洒,没烦恼更没伤心事,既不可能落泪,更不可能有人让她落泪。活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母亲露出如此悲伤的情态。
方荷芝小声哭了会儿,渐渐止住眼泪,哑声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贺秋渡摇摇头,“你不愿说我就不问。”
“没什么愿不愿意的。”方荷芝喝了口凉水,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她……阿芙,我是说然然的妈妈,我确实认识她,而且认识了好多好多年。”
60玫瑰人生“她这一辈子,真是不值得”……
贺秋渡微怔,“可我从未听您主动提起过她,你们之间是发生过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方荷芝下意识就否认,“再好的朋友的都会渐行渐远,更何况我们只是同学而已。”
“普通同学会有那样的反应吗?”贺秋渡道,“从您最开始对杳杳的态度,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我认识她的年纪和你遇到然然那会儿差不多,那时我刚上中学,她和我都是圣荣女中的学生。”方荷芝道。
贺秋渡听了有点儿惊讶。圣荣是全国有名的贵族学校,能进这所学校念书的女生,基本都是家境优越、出身良好的大小姐,而偏偏林鸿不喜欢孟芸芙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觉得她与林远枫相差太多,别说门当户对,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距。
“她家原先也是做生意的,一家人生活得相当不错,很幸福。但是在圣荣,她家这样的情况却会被周围同学轻视。某些人表面不显,背地里却说她家是不上台面的暴发户。”方荷芝想起自己那时还带上自家“员工”,挨个儿堵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差点让孟芸芙变成人见人怕的校园大姐头。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学生里最优秀最出挑的那个。不光成绩好,还多才多艺,不管做什么事都认认真真、全力以赴。”
说到孟芸芙的好,方荷芝整个人的气场都柔和了下来。“而且,她性格也很好,我从来没见过比她更温柔善良的人。无论谁向她寻求帮助,她都会慷慨无私地伸出援手。甚至连路边被遗弃的小猫小狗,她只要看见了就不会不忍心不管。到后来她家收养了一堆猫猫狗狗,多到都快养不下了。”
“初三那年,她突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学校。我去问了校长,才知道她家里出事了。她父亲涉嫌经济犯罪,吃安眠药自杀了。虽然她和她母亲作为家人不需要背负债务,但是会在死者的遗产范围内进行偿还。一夜之间,她们母女二人没有了家,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成问题。”
“我想帮她,但我知道,按照她的脾气,一定不肯接受直接的帮忙。于是,我和校长商量,希望由方家承担她的那部分学费,但跟她说起来,还是用校方资助优秀学生的借口。她的成绩很好,如果放弃直升高中部,真的太可惜了。”
“之后,我还绞尽脑汁想了很多方法、撒了很多谎,只想在不被她察觉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多帮到她一点。小秋,你不知道,但凡你见过她本人,你就一定会觉得,像她这样的人,天生就该当做被捧在手心的花,让她吃一点苦、流一滴泪,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只要她愿意,甚至不用开口,只要稍微点一下头,我就恨不得把我有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她要也好,扔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只希望她能过得好一点。可是她太坚强了,坚强到近乎强硬,坚强到任何同情或是怜悯,都是对她自尊的伤害。”
“她的那双手,本来是弹钢琴的手,现在却要做很多粗活累活。每次我看到她在那间逼仄狭小的出租屋里忙忙碌碌,心里就像针扎一样疼,怎么会这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