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妧动作快,思量着,已经把两朵旱金莲收了尾。
门口传来小丫鬟欢快的声音,“石榴姐姐来了。”
杨妧忙放下针线笸箩,站起身,就见石榴袅袅婷婷地从影壁后面转出来,屈膝福一福,“四姑娘,老夫人请您和六姑娘过去趟,有事儿商议。”
杨妧笑道:“平常多是荔枝或者红枣来,今儿怎么劳动你这个大忙人了?”
“我这是公差兼着私事儿,”石榴笑道:“前几天见六姑娘帕子上绣着丛百里香很雅致,正好给老夫人做裙子,想来描个花样子。您说墨绿色的底儿搭配百里香好不好看?”
杨妧想一想,拿起刚绣好的旱金莲,“墨绿色沉闷,绣这个怎么样?”
香囊是浅碧色的绸面,配着桔黄色的花朵和油绿绿的茎叶,要多鲜亮有多鲜亮。
秦老夫人穿不了这么惹眼,但是金黄色的旱金莲绝对能给墨绿色提亮不少。
石榴赞道:“好看!我能从您这里描个花样子吗?”
杨妧爽快地答应,“回头我描给你,连同百里香一起。”
说着话,春笑牵着杨婵出来。
几人一并朝瑞萱堂走,半路上跟赵氏和杨姮会合了。
却原来,刚才宫里来了内侍传贵妃娘娘口谕,召秦老夫人、楚映并杨家三姐妹三天后入宫觐见。
赵氏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姨母,要不要添件衣裳,打两样首饰?”
秦老夫人笑道:“才三天工夫,哪里来得及?再者,进宫用不着太过花哨,只干净体面即可。”
抬手指着一位宫装打扮的女子道:“这是贵妃娘娘身边的方姑姑,来教一下你们宫里的礼节跟规矩,免得冲撞贵人。”
方姑姑三十岁左右,容貌中等,气度却极好。若秦老夫人不提,她好像隐形人一般静静地侍立着,现在被大家盯着,又像拂去灰尘的明珠,落落大方光彩照人。
方姑姑教了大半个时辰的跪姿、站姿和坐姿,笑道:“姑娘们悟性都极好,这两天再练习几次即可,无需太紧张,进宫后一路都有宫女随侍,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她们可以告知。”
屈了膝,跟秦老夫人告辞。
方姑姑刚走,张夫人行色匆匆地冲了进来,一条玫紫色长裙走得波翻浪涌,“娘,贵妃娘娘召阿映进宫,阿映该放出来了吧,关在清韵阁两个多月,人都瘦了,贵妃娘娘最疼阿映,瞧见了指定心疼。”
秦老夫人眼皮都不抬,淡淡地说:“不是你管着厨房,这阵子没往清韵阁送饭?”
这府里,即便秦老夫人吃不好,楚映也绝对少不了吃的。
张夫人支吾下,突然福至心灵道:“杨家姑娘没进过宫,不知道有哪些贵人,让阿映告诉她们一声……还有那天穿的戴的,都得事先预备好,免得到时失礼。”
秦老夫人思量会儿松了口,吩咐红枣,“去请大姑娘,顺便把她抄的文章也拿来。”
不大时候,红枣跟两个小丫鬟分别托着一摞字纸先回来。接着,楚映带着两个丫鬟也到了,进门往地上一跪,唤声“祖母”,再没有别的话。
人没瘦,却阴郁了许多,盯着人看的时候,目光阴沉沉的。
秦老夫人沉声道:“大姑娘,你是不是还在怨恨祖母?”
楚映抬眸,木着脸道:“孙女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怨。
秦老夫人岂会听不出话里的机锋,长叹一声,“我只你一个嫡亲的孙女,还能害你不成?地上凉,你先起来吧?”
楚映起身拍拍裙裾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找椅子坐下了。
屋子里,张夫人跟赵氏,以及杨家三姐妹都还站着,唯独她一人大喇喇地坐在那里。
秦老夫人火气蹭蹭往上蹿,又狠命压住了,强作平静地问红枣,“抄完多少了,点过数没有?”
红枣低声回禀,“《女诫》抄了三十二遍,《孝经》抄了四十遍。”
离要求的一百遍还差得远。
秦老夫人随手拿起一摞翻了翻,墨迹轻重不一浓淡不匀不说,字体也五花八门,显然并非出自一人之手。
这样的心烦气躁糊弄了事,就算抄一千遍一万遍又有什么用?
秦老夫人头大如斗,真想放手不管。
可斜眼瞧着楚映,面容有七成随了张夫人的清丽柔婉,眉宇间的倨傲跟倔强却像楚钊。
这可是楚家的孙女!
秦老夫人心一软,长长叹口气,“没抄完的还得接着抄,这样吧,你也别拘在清韵阁。从明儿开始,每天早上到祖母这里来,吃完饭就开始抄……四丫头也过来,帮我抄几本《金刚经》,中元节要散出去。”
是想让杨妧做个榜样,扳一扳楚映的浮躁性子。
杨妧连声应着。
隔天来瑞萱堂时,把杨婵描红的字帖也带了来。
吃过饭,秦老夫人让人在大炕上摆两张炕桌,楚映自己用一张,杨妧跟杨婵共用一张。
杨妧先指导杨婵临完五十个大字,打发春笑带她到花园里玩,又另外铺了纸开始抄经。
《金刚经》是她读熟了的,并不需要逐字辨认,开个头就能提笔往下写。
两张炕桌并排放着,楚映斜眼就可以看到杨妧写的字。字迹工整且流畅,更重要的是,杨妧抄得快,才半个时辰,案旁已经堆了七八页纸,而楚映只写出来四页。
若被秦老夫人瞧见,肯定觉得她不用心。
楚映咬咬唇,视线落在经文旁边的茶盅上。
如果里面的水洒出来,刚抄好的那摞经文肯定全都会被洇,不知道杨妧会不会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