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都没有看清楚,?出于本能,季冬赶紧拿稳自己的东西往旁边一闪。
他手上还拿着鱼和螃蟹呢。
这螃蟹都没有像现代一样,用绳子绑起来,?这人往他身上扑过来,他肯定站不稳,?到时桶打翻了,?螃蟹跑出来怎么办?
现在没有人吃螃蟹,?大家都觉得这些螃蟹没有什么好吃头,?所以水库里的螃蟹被养得又大又肥。
他还想着将这一桶螃蟹拿回去之后,再回水库去拿一桶呢,?可不能让眼前这个人给打翻他的东西。
闪到一边站稳之后,季冬生怕眼前这个人再将他给扑到,便将手中的两个桶给放下,?看着来人。
只见来人穿着一件又肥又大的黑色的破棉衣,?那一件棉衣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了,上头很多污渍,?他站在这里,?还能闻到那棉衣发出的让人恶心的气味。
这人头发的头发用一条布条简单地绑在后面,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她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的,?靠近嘴角的地方还肿起来,?看不清楚面容,不过看他的眼神非常地明亮。
她见季冬正看着她,又往季冬这一边走过来了,?嘴里叫着:“季冬,?是我啊,救救我。”
声音一听就非常地熟悉。
季冬心里闪过一抹猜想,退后两步,?离眼前这个女人远一些,试探地问着:“秦桑?”
光看面容,他是认不出来眼前这个女人是谁的,不过,听声音却是很熟悉。
他跟女人打交道比较少,所以身边来来去去也就是那几个女人,能发出求救信号的,除了秦桑,不做他想。
季冬的话刚落,却见眼前这个女人猛地点头,眼泪不停地往下落,她捂住嘴巴,呜呜地哭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见季冬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过来安慰她,秦桑放下捂着嘴巴的手,又往季冬这一边继续扑过来:“季冬,我是秦桑啊。救救我。”
季冬又后退一步,皱着眉头说:“秦桑,有什么事好好说话,不要往我身上扑。你再扑过来,我就走了。”
一个女人动不动就往男人身上扑,这算怎么一回事?要是被人看到,更是不得了。
耍流氓这个罪名在这个年代可是要被枪毙的。
被季冬这么一吓,秦桑不敢再往季冬身上扑过来了,但是还是往季冬的身前走了一步。
“停。”季冬大声地喝着,“你就站在原地不要再走我这里走过来。”
再退下去也不像样。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季冬不耐烦地问着。
自从上次秦桑调离公社,重新回到青山大队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秦桑的消息,高考也不知道秦桑有没有去考。
那会儿,他们的全部身心都放在考试上,哪里有时间去关注别人考不考试?
要不是秦桑今天忽然过来,他都要忘记还有秦桑这个人了。
“季冬。”秦桑张了张嘴巴,然而话到嘴边,看到季冬那一张一如既往的俊脸,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你的脸怎么弄成这样?”季冬见她不说话,只得自己问,“还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秦桑这个女人爱慕虚荣,而且,非常地注重自己的外表,之前在知青院的时候,宁愿两个月不吃肉,也要将钱给攒出来买布拉吉。
现在徒然变成这副模样,要不是秦桑忽然开口,他根本就认不出来。
眼前这个人跟之前的秦桑相比,差别太大了。
秦桑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但是等快要触碰到自己的脸的时候,她猛地缩手回来。
“被人打的。”秦桑失神地说着,身体在不断地颤抖着,很显然,她在害怕。
“被人打的?”季冬轻皱眉头,上下扫了秦桑一眼,“被谁打的?还有,你身上的衣服是谁的?”
秦桑身上穿的那一件棉衣,明显就是男人的穿的。
但是她怎么会穿一件棉衣?
还穿着一双旧得可怕的草鞋。
这种天气穿草鞋,不是脑袋有问题,就是逼不得已。
秦桑撇了季冬一眼,似乎难以启齿。
“说吧。”季冬不耐烦地问着,“我等会还有事情要做。你不说的话,我走了。”
要不是看秦桑可怜,凭着秦桑之前对他做过的那些事情,他这会儿真想掉头就走。
“季冬。”秦桑见季冬想走,急了,就想扯往季冬的衣服。
季冬后退一步,避开她那满是黑色污渍的手,而后面无表情地看着秦桑。
秦桑心里一凛,不敢再做别的小动作,只得说了起来。
原来,从公社里被人赶回来之后,青山大队的大队长嫌秦桑丢人,一过来,什么好处都没有帮他们公社捞着,还因为她,他们公社的靠山都被搞倒了。
虽然这个靠山也没有替他们公社谋什么利,但是有这个靠山在,他们公社也没有被人欺负,国家有什么政策,他们公社第一个得到。
比如通电,公社下面那么多大队,他们青山大队虽然偏远,但是却是整个公社里第一个通电的大队。
因为秦桑这个扫把星,他们公社的靠山都倒了。
大队长恨她恨得要命,往死里整治她,每一次出工的时,都是将又累又重的活给她做。
她在城里,一直是娇生惯养的,之后下乡,有周绍帮着她干活赚工分,并且季冬搁三岔五拿东西过来补贴她,改善她的伙食。
所以说下乡虽然看着累,实际上她却没有受多少苦。
青山大队的大队长这么整她,她哪里受得了?
一两天还成,忍忍就过去了,但是天天都这样,秦桑本来就吃不了苦的,所以就凭着自己的美貌,勾引了青山大队的大队长。
勾引成功之后,秦桑委实过了一段好日子。
要是这样,她还不至于落到这种田地,但是她的性子是那一种不知收敛的,一朝得势之后,就抖起来,而后就被大队长的老婆给狠狠地教训一顿。
大队长的老婆还威胁着大队长,要是他再跟秦桑保持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她就去举报,到时不仅没有大队长的职务,还得坐牢。
这种情况下,哪怕大队长再喜欢秦桑,也不敢再跟秦桑有任何的往来了。
大队长的老婆她的家庭在青山大队那一边比较有势力,所以青山大队的大队长放弃了秦桑之后,秦桑的苦日子又恢复了。
不对,应该是比之前还要苦了。
之前虽然也苦也累,但是至少大队里的人不会落井下石,现在秦桑得罪了大队长和他老婆,社员们为了讨好大队长的老婆,也看不惯秦桑的这一种行为,纷纷给秦桑找茬。
秦桑被逼得实在是受不了苦,转头嫁给了青山大队的陈铁。
陈氏家族在青山大队也算是一个大家族,并且青山大队的大队支书也是陈氏家族的人做的,所以陈铁根本就不怕大队长和他老婆。
秦桑正是看中这一点,所以才不管陈铁已经四十多,并且死了两个老婆,毅然嫁给了陈铁。
刚开始那段时间,因为新婚燕尔的缘故,陈铁对秦桑还算是比较好的,秦桑也着实过了一段辛苦的日子。
但是再怎么新鲜,再怎么好看,时间久了,也一样平常。
再加上秦桑自嫁人之后什么也不干,之前还和几个男的纠缠在一起,刚开始陈铁也觉得没有什么,毕竟那是婚前的事情了。
但是婚后,秦桑竟然朝大队里的男人抛媚眼,这可点了马蜂窝。
陈铁知道之后,当天就把秦桑打得下不床。
打过之后,秦桑很是生气,当下就扯着陈铁说要去离婚,只不过,陈铁却忽然跪地,恳求秦桑不要离婚,他会改的。
他非常诚恳,头还磕得砰砰响。
秦桑想起他平时对她的好,又想到自己离婚之后,还是得回来过之前的苦日子,所以也就顺着台阶而下,不再提离婚的事。
要是这样子下去还好,但是有一次陈铁喝醉了,回到家,什么话也不说,直接就开打。
等他酒醒了之后,秦桑再次提出离婚,然而这一次,陈铁却不像往常一样,跪下来求他原谅,而是又将秦桑再打一顿,并威胁说,秦桑要是再说话,说一次再打一次。
只是,对着季冬,秦桑当然不可能直接说出来,而是说自己所嫁非人,嫁给了一个酒后猛地打女人的男人。
“高考的消息恢复之后,陈铁怕我考上大学,抛下他,所以就将我的书全扔了,严禁我出门。”
“后来我想办法找了几本书看,又托人帮我把名字报上,拿到了准考证,但是,”秦桑说到这里,牙齿狠得痒痒的,“但是高考那一天,陈铁把我锁在房间里,不让我出门。”
“我错过了高考。”
说到这里,秦桑泣不成声。
她当初的学习成绩还算是很不错的,要是能看书,正常参加高考的话,肯定能考上大学。
去年,她用尽法子才弄得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但是最后却没有了,今年弄不到这个名额,就想着通过高考。
但是高考这一条路也断绝了。
“陈铁知道我想离开青山大队,对我越来越差,每天都打我,”秦桑的眼泪流得更猛,“还怕我逃了,禁止我出门。”
“这一次,我是趁着陈铁去他舅舅家,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的。”秦桑哽咽地说,“我不跑出来的话,我就要被他给打死了。”
一想到有那个可能,秦桑的身子抖得不像样。
她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还没有享受够生活,她不能死。
“季冬。”秦桑说了那么多,见季冬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只是定定地着在她面前看着她,忍不住再次叫出声,“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她真的不想死。
本来她是想去找周绍,毕竟以周绍之前对她的迷恋,肯定会帮着她的。但是,她之前对周绍做了那么过份的事情,她被张军送去青山大队的时候,周绍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权衡之下,过来找季冬的机会比较大一些。
“季冬,我不想死,”秦桑见季冬还是不说话,又上前一步,说着,“你救救我吧。”
季冬叹了一声,说:“我先带你过去知青院那一边吧。然后再集合大家,看怎么处理这一件事。”
“我自己一个人,无权无势又没有钱,怎么救你?并且你和陈铁还是婚姻关系,那更难办了。”
他都觉得他简直就是一个圣父!
秦桑和高晓军之前举报他,并且秦桑去了青山大队之后,攀上那个黄则,害得他们大队的通电工程晚了几个月,就这样,在看到秦桑如今这悲惨的面貌之后,他竟然还想着去救秦桑。
秦桑咬了咬唇,不是很愿意。
她昔日那么风光,现在那么落魄,还变成这样鬼样子,要是过去女知青院那一边,肯定会被他们嘲笑。
她不愿意。
“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季冬也看出来秦桑心里的想法了,立马就说着,“我自己一个人无能为力。”
“你怎么无能为力?”秦桑见季冬迈开脚步想走人,急了,冲着季冬就叫着,“季冬,你分明就是不想救我。”
季冬的父亲是在京城做大官,哥哥又从军,要是季冬愿意施援手帮着他的话,肯定能帮上忙,救她出苦海中。
但是季冬现在明显不愿意,要是季冬愿意的话,直接就帮着她了,不需要找那么多的借口。
现在找那么多的借口,明显就是不想帮着她。
要是往常的话,她掉头就走,但是这会儿,她根本就不敢。
现在根本就没有人帮着她,要是她掉头就走的话,肯定会被陈铁给打死的。
“我要是不想救你的话,”季冬冷笑一声,说,“早在认出你的那一刻,我就走了。怎么可能会冒着寒风站在这里听你说那么多的废话?”
“你到底要不要去知青院?你不去的话,我就走了。”
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见季冬弯腰将地上的那两个桶拿起来,真的准备回知青院,不理她,秦桑急了,猛地点头,说:“去的,我去的。”
笑就让他们笑话吧,要是她不去,被陈铁打死了,那就是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季冬先将自己的那两个桶给拎回家,而后这才领着秦桑往女知青院里走去。
是钟蓁看得门,季冬看到钟蓁的时候,脸上不自觉地浮现一丝笑容,问着:“钟蓁,你们开始准备晚饭没有?”
钟蓁点头,说:“准备了。你怎么过来了?”
无缘无故的,季冬一般不会过来她们这一边,更别说是自己一个人过来了,现在,怎么会过来了?
季冬闪到一边,露出跟在他身后的秦桑。
钟蓁只扫了一眼,而后眼睛瞪得大大的,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望着秦桑,一时之间根本就回不过神来。
“先进去再说吧。”季冬见钟蓁愣住了,赶紧出声让她回神,“在外面也不好说话。”
人来人往的,一点儿也不好说话。
钟蓁这才回神,点头,让出位置,目光复杂地看着秦桑,说:“进来吧。”
她应该是没有看错吧?应该是看错了,那个人怎么可能是秦桑?
秦桑和季冬走进来之后,钟蓁想了想,将门给关上,还插上插销。
她带着季冬他们两个进来堂屋这里。
招呼他们坐下,秦桑就进厨房里拿了两个碗,给他们倒了一碗开水,倒水的时候,她往那个女人那里又看了一眼。
刚才只看一眼,她没敢确定眼前这个如同乞丐一样女人是秦桑,但是再看一眼,她就能确定了,眼前这个女人肯定是秦桑。
她和秦桑一起住了那么久,就算此刻秦桑的脸被人打成这样,她也能认得出来。
钟蓁心情很复杂。
只不过一段时间没有见,那一个明媚动人的秦桑竟然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钟蓁。”季冬说着,“你先带秦桑进去整理一下,我去叫李富强他们过来。”
“她现在这副样子,不太好。”
岂止是不太好,简直是非常地不好。
钟蓁点头,说:“好的。你先过去吧。”
季冬就出去了。
“我拿桶水给你洗个澡吧。”钟蓁有些不敢看秦桑,微垂下脑袋,说着,“你先穿着我的衣服。”
她比秦桑要矮一些,身材也没有秦桑那么丰满,但是好在现在是冬天。冬天的衣服一般比较大,穿在她的身上就显宽松,但是穿在秦桑的身上,就合适了。
秦桑定定地看了一眼钟蓁,眨巴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掩住眼里的思绪,说:“好。”
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钟蓁竟然没有嘲笑她,她以后季冬走后,钟蓁会毫不留情地嘲笑她呢。
“那你先去浴室,我去给你打水。”钟蓁说着,“你先洗澡,然后我再给你准备衣服。”
秦桑还是点头。
于是等季冬带着李富强等人过来,就看到包着头巾,穿着有些紧身棉衣的秦桑坐在堂屋的火塘前。
季冬瞄了一眼秦桑,发现洗了个澡的秦桑,比刚才的秦桑的状态好得多了。
看着也舒服一些。
然而她这一副模样还是让李富强等人非常震惊。
大家都看着秦桑,仿佛全得了失语症,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
而此时,钟蓁也过去叫齐婵玲她们过来了。
齐婵玲一过来,看到秦桑,立马就认出来了,失声叫着:“秦桑?”
她这一声,将众人的神给拉了回来。
“你是秦桑?”李富强紧紧地盯着秦桑的脸,还是不敢相信地问着。
“你怎么变成这样子?”周绍上前一步,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这是不是秦桑。
秦桑缓缓在点头。
众人仿佛像是被雷劈到一样,全都看着秦桑,怔在原地,只除了新来的弄浩然和李翠。
“你们怎么了?”弄浩然不解地问着,“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正在准备晚饭,水库今天放水了,他们男知青院这一边分到不少鱼,正准备杀鱼来蒸的时候,季冬过来叫他们到女知青院这一边,说是有事相商。
他是不相信过去了。
今天在水库里忙活了一天了,肚子里饿得很,就想现在做饭,好好地吃顿饭。更何况,今天难得有那么多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