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赢“啪”的拍开,又握住:“下下下,别催。”
连赢狠狠吸口气……吐出去,再吸口气……吐出去。等他再吸第三次,尚云熙想都不想直接拉着他往水里沉。连赢“唔”的声音刚发出来就被淹没在水中。尚云熙抓着他的手没松,也没让他往上走,就在水里看着他。
毕竟是古代背景的游戏,“泳镜”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索性水不刺激眼睛,尚云熙就睁着。
连赢也睁着,他不仅睁着,而且还拼命乱扑腾。当时说的是让尚云熙别松手,可为了出去,他试图挣脱尚云熙的力量。他的力量没有尚云熙大,恐惧却让他发挥出了巨大的潜能。他甩开尚云熙拼命游,慌乱中不得要领,总是游不出水面。而这种呼吸不到空气的感觉让他的恐惧越发加重。他似乎又回到了十多年前,冰冷刺骨的水,水里晕染开的刺目的鲜红。
那是他母亲的血。车撞开围栏掉下桥的那一刹那他妈妈护住了他,可她却再也没机会从车里游出去了。
他所有的活动彻底失去了章法,直到被另一个同在车里的人救出去,眼前就只留下了那一片在水里缓缓漾开的,抹不去的红色……
尚云熙并不是握不住才松手的,只是想看看连赢到底能不能游出去。如今见他胡乱拍着水做着徒劳的举动干脆不让他乱扑腾,直接把人弄出水面。他想让连赢在外面缓缓再继续带他潜入水底,这样反复多次直到让连赢彻底适应。不料连赢刚一出来就拼命咳嗽,咳着咳着就哭了。
不是那种放声大哭,也不是抽泣,而是即使脸上有水也能看出眼泪一个劲儿往外落的那种,压抑的,无声的。
“是我——”半晌,他颤抖着,用一种不离得近些都无法听见的气音说,“是我害死我妈的。”
“别胡说!”
“我没胡说。”连赢目眦欲裂地看着水面,用力按着自己的头。许多过往的记忆急流一样涌进他的脑海中,撑得他头疼,“我们那天没打算去我姥姥家,是我,是我跟我妈一再央求让她带我去。后来又是因为护着我她才受伤,不然以她的能力她肯定能得救的,都是因为我——”
“好了别说了。”尚云熙握住连赢的肩膀,“看着我。”
连赢缓缓抬头,腥红的双眼里全是自责。眼泪明明是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的,却烫得另一个人心被攥住似的疼。
尚云熙就像以前一样温和,他缓缓揩去连赢的泪,软声说:“一切都是天命,这不怪你。”
连赢重重摇头:“不是。”这声音就像个开头,那些压抑的,恐惧的,自责的,突然失控。他再也绷不住放声哭出来,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一边哭一边说:“就是因为我,我偏偏赶在那天要去我姥姥家,都是我,都是我害的,我妈再也回不来了,呜呜……”
他的哭声惊到了周围的丹顶鹤,鹤儿们直拍着翅膀争相往外跑,生怕跑晚就跑不了似的。只有尚云熙没动,既没有继续安慰连赢,也没有抱住他,只是看着,看着连赢站在水里哭,看着连赢把那些痛苦跟内疚发泄出来。而仍放在连赢肩上的手,算是他对自己最大的放纵。
连赢在哭的时候头始终垂着,若是他此刻抬头,必定能看到对面的人眼底藏着怎样压抑的情感,可他没有。
就这样两个人也不知道站在水里多久,连赢的哭声才渐渐变小了。尚云熙问他:“还怕么?”
连赢点点头:“怕。”
尚云熙说:“那就先上岸上休息会儿再下来。”
连赢摇头:“不用。我妈说遇到问题就逃的是熊包。”
尚云熙笑了笑:“没让你逃,让你上岸练练动作。一进水里就慌,肯定是太长时间没有游,所以你必须重拾肌肉记忆才能更好地克服心理恐惧。”
连赢这下也知道,自己不是NPC的事是瞒不住了,干脆决定破罐子破摔。他“哦”一声:“也行,那你倒是走啊。”
尚云熙便把他拉上岸。两个光着膀子的男孩儿很默契地忽略了都只着一条亵裤的事。他们站成一排,中间隔着一米距离,个高点的那个教稍矮点那个如何用手划水,如何踢腿。
后来高个的觉着洞里变得有些暗,便从乾坤袋里掏出一盏仙灯来。洞里被照亮的同时,也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连赢做动作的时候总是被湿头发覆着背,觉得难受得慌。他问尚云熙:“你有发绳或者簪子吗?有的话帮我把头发弄起来。”
尚云熙的簪子是六十级专用的,连赢戴不了。他干脆就在衣服上扯下一条,给连赢当头绳,把头发扎成一束。
连赢背对着他,感觉某人灼热的呼吸都扑在了他的肩颈上。他感觉有点痒,又感觉胆子也变得有点大。于是他问尚云熙:“哎,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尚云熙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无意中放慢了梳头发的速度,闻言说:“问。”
“你为什么、为什么说不跟活人恋爱啊?”
尚云熙许久都没吱声。
连赢以为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没想到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这人说了句:“你好好练,等你彻底学会游泳那天我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