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好冷!
这种冷就像用冰刀割肉,冰刺扎着手指,一点点割,一点点扎,伤口都不大,也不致命,却叫人永生难忘。
绥安颤抖着身体,她死了。
死在了水牢。
是那个一直疼爱她,护着她的师尊亲手将她关了进去,牢房是千年寒铁打造,以山为壁,里头的千年寒水将山壁都给凝结成了冰,那水有多刺骨,她师尊就有多无情,她心里就有多无助。
无助到在水牢里流干了眼泪,哭哑了嗓子,她师尊都没有皱一下冷眉,就这么看着她的衣裳浸入寒水里,鬓角结霜,连面上的泪水都成了晶莹剔透的珠子,掉落在寒水里,荡漾出毫不起眼的波纹。
那时候,她的心也跟着凝结。
绥安感觉自己飘荡在黑暗之中,被拉扯进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世界,这里什么都有,有跟她一样的人飘荡、有碎裂的大山、有打成麻花一样的缤纷世界,密密麻麻,各种各样,多到数不清。
这些在黑暗中飘荡的物体全部往一个方向飞,不,确切来说,是全部往一个方向吸附,绥安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她也不知道自己将会去哪里。
忽然。
绥安的身体静止不动。
一股很强的拉扯力将她不断往回拽,这些物体就这么在她眼前飞速掠过,直到视线一片黑暗,冰冷的身体感受到了一丝丝温暖,一丝丝疼痛。
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永远忘不了的声音。
“继续。”
“宗主,再打下去……”
“继续!”
绥安勉强睁开眼睛,循声望去。
最先映入眼帘,是站在大殿中央高挑的背影,一袭紫衣罗裳,冰玉簪将三千墨发挽起,紫墨交替,明明看着是那么有色彩冲击,可这人的性格,却是那么的单调薄情。
她微微将头侧了过来。
绥安看见那薄唇,思绪一下子就被拉回了水牢里,不知是多久,师兄给她带了饭菜,放在了水牢门口,她还以为那是师尊心软,所以命弟子送来的饭菜都是她平日里最爱的口味。
她毫无防备,只是吃了一口,就感觉到肺腑疼痛,一口鲜血洒在饭菜上,点缀着白米饭,凄凄凉凉,无人可以呼救,她根本来不及将毒逼出体外,就已经气绝。
她在宗门,从未与人结下这等要人性命的深仇大恨,竟用如此剧毒之物来谋害她,时至今日,她都想不明白。
“啪!”的一声。
一条带着勾刺的鞭子抽下。
打在绥安后背上,她无力趴在地上,疼痛就像尖刀刻骨,一下子让她清醒了过来,她环顾四周,媛暖暖正拿着鞭子,鞭子上全是血,虚浮师兄则跪在一旁磕头乞求着。
此情此景,是如此眼熟。
“宗主,不能打了啊,安师妹才炼气九级,是承受不了暖师妹的第六鞭。”
什么?
炼气九级?
她修为倒退了?
【滴,系统重启中……】
什么声?
听着就像没有感情的傀儡机关。
绥安撑起身体,左右看了看,本想寻一下声音的源头,却看见媛暖暖抬起了手,二人视线相互撞上,媛暖暖愣住,手停在了半空之中。
“继续打。”
绥安瞬间清明,她居然重生了!
重生到了炼气九级,还是绥安第一次出逃时被抓回的这天!
绥安从小没有出过宗门,师尊不许,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时常听着淮阳诉说着外面缤纷的世界,每次说到这些,淮阳便眉飞眼笑,透着些许桀骜不驯,却又对人彬彬有礼,绥安喜欢他能像鸟儿一样自由。
渐渐地,她开始向往那片天地。
但现在是被抓回来了,她心里不服,甚至是不懂,为什么师尊忽然变了脸。
她只是想求个明白。
可那时,师尊只是命人抽打她,绥安清楚记得自己被打了七鞭子,她在床上躺了数月静养,修为停滞不前,也导致错过了内门大比。
现如今,保命为上。
媛暖暖再次举起鞭子。
“等等!”绥安发出虚弱声。
澹蘊藏于袖子里的手忽然攥紧,她缓缓转过了身:“可知错?”
是那熟悉的面庞,若说师尊真喜爱她,又怎会命媛暖暖这个死对头抽她七鞭,面色还能如此平静,好像无论是什么,都不能撼动澹蘊心中的道。
“安儿……知错,此后若无师尊应允,绝不离开宗门半步。”绥安刚说完,浑身没了力气,又趴在了地上。
不离开,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绥安已经知道了澹蘊这人的本性就是薄情寡义,她可不想留下,万一又犯错,可能又得被关水牢,而且,她更不想看见,看见自己喜欢的人对着澹蘊含情脉脉,她的心受不了,会忍不住又做出格的事。
澹蘊柳叶般的眼眸觑起。
她的眼睛,看着总会透着淡淡的忧伤,就好像抽打在绥安身上的每一鞭,都是抽在了澹藴心上。
绥安阖上眼帘,她可不会再上当,被那双眼睛给欺骗了去,水牢的疼,已经令她足够醒神。
绥安拉耸着脑袋:“师尊,安儿是真的知错,师尊莫要恼坏了自己的身子。”
澹蘊轻叹,也不知是松口气,还是信了她悔悟的话而欣慰。
“罢了,此事我便不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