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已修】 “多年不见,皇后…(2 / 2)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赵曳雪想了许久,才微笑道:“臣妾也不记得啦,臣妾离开庄国太久了。”

六年时间,确实是太久了,久到那些少年时候的回忆都褪了色,变成一张轻飘飘的陈旧的纸张,压在了箱底,只等着蠡虫来将它啃噬殆尽。

那一盘南珠还没串完,天气便入了冬,一大清早,太医如期前来请脉,叮嘱一些事宜,赵曳雪听着听着便走了神,目光落在窗外,天色阴沉沉的,看起来要下雪的样子,她心中忽而生出几分期待来,来梁国这些年,她从未见过大雪,不知今年能不能看见。

“娘娘?”

年轻的太医将她唤回了神,赵曳雪看向他:“怎么了?”

太医的眉宇微皱,无奈地叹息:“娘娘还是要对自己的身子上心一些才好。”

赵曳雪微微一笑,满口答应:“知道了,多谢太医。”

早朝时间过后,兴宁帝又来了坤宁宫,他大步流星地踏入了殿内,挟裹着一身寒气,在榻边坐下,赵曳雪看了少年帝王一眼,道:“怎么不高兴?”

兴宁帝拧着眉头,闷闷道:“他们又吵起来了,朕心里烦。”

赵曳雪并不多话,只是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兴宁帝喝了一口,忽然道:“梓童,你想不想回去?”

赵曳雪有些讶异地看他,兴宁帝踌躇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道:“你回庄国去吧,越快越好。”

玉茗之前说的话是有道理的,兴宁帝待她很好,只要赵曳雪提,他就会同意,哪怕在大敌当前,还想着送她回庄国。

兴宁帝继续快速道:“朕会安排人手护送你到庄国边境,你是庄国公主,回去之后,庄国自会护着你的。”

庄梁两国在六年前以姻亲结盟,原本赵曳雪要嫁的并不是兴宁帝,而是他的兄长建帝,然而婚事尚未正式谈妥,建帝便暴病而亡,他膝下并无子嗣,只能由年仅八岁的幼弟即位。

国君年幼,地位不稳,朝内局势也不甚乐观,两国的联姻势必要继续,庄国不动声色,梁国顺水推舟,二者一拍即合,庄国迅速嫁了一位公主过来,便是赵曳雪。

这本是一桩好事,谁知局势莫测,昭国突然来犯,梁国的臣子数次出使庄国,请求援助,最后只带回来可怜的两万援兵,皆因庄国正在内乱,国君病重不起,儿子们正在努力争夺龙椅,无暇他顾,这两万援兵还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赵曳雪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不大在意地道:“臣妾是梁国的皇后,和庄国没有什么关系了。”

她眼眸微弯,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快下雪了,臣妾想留下来看看雪。”

两国兵力相差巨大,十万昭军兵临城下时,梁国的京师便成了一座小小的孤岛,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寒光凛凛的刀兵,城门一旦被破,便是一场毫无意外的单方面屠戮。

开城门投降那一日,阴沉沉的天终于下起了大雪,鹅毛似的飘飞,赵曳雪穿着素净的衣裳,随着兴宁帝的步子,领着群臣,一步一步踏出了城门。

她总算是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位置偏南的梁国鲜少有这样大的雪,纷纷乱乱地坠落下来,落在人的发上,肩头,落在那些锋锐的枪尖,落在敌军的盔甲上,城门口十万昭军静默地立在那里,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空气肃穆无比。

而最显眼的便是那大军之前的人,男人穿着一身银色的甲胄,身姿矫健,肩背挺直,让人想起出鞘的剑刃,锋利得几乎要割伤人的眼睛,座下的黑色骏马打了一个响鼻,喷吐出白色的热气,不耐地轻轻踏着前蹄,刨开了一层薄雪。

他有些漫不经心地拍了拍马的鬃毛,然后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抬眼看向城门处,一行人正缓缓而来。

雪似乎越下越大了,几乎占据了所有的视线,冻得人浑身发麻刺痛,赵曳雪轻轻眨了一下眼,感觉到了一道目光,用力地钉在自己身上,那般尖锐,像是要刺穿她的心脏。

她抬起头,与那人对上了,隔着这样大的雪,隔着这样远的距离,赵曳雪仍旧是认出了那一双眼睛,瞳仁是略深的烟灰色,在日光下透着彻骨寒意,熟悉得令人心悸,却又陌生无比。

正在她微愣间,那人做了一个动作,男人反手自身后取出一张长弓来,弯弓搭箭,锐利的箭头闪着寒光,直指着他们,梁国群臣一下就骚动起来,立即有数名臣子上前,挡在了李珏的前面,试图保护他们的国君。

赵曳雪感觉到李珏牵着自己的手微微发颤,仿佛在竭力地保持镇定,但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人,颤抖和畏惧无法逃过任何人的眼睛,包括那挽着长弓的昭太子。

他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缓缓勾起唇角,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凤目里盛满了傲慢与讥讽。

空气紧绷,一触即发,旁边有昭国的将士上前,低低向那背上的男人说了几句什么,仿佛是被劝住了,昭太子终于懒懒地放下了长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他再次弯弓搭箭,动作快速如行云流水一般,只听一声尖利的嘶啸,箭矢如流星一般撕裂空气,朝这边极速飞来,凄厉的惨叫陡然响起,赵曳雪觉得自己的手被狠狠甩开,穿过那些柳絮一样的雪,掌心传来零星的冰凉。

她定睛看去,李珏的手竟被箭矢生生洞穿了,犹带着热意的鲜血溅落在她的脸颊上,素净的衣裳上盛开了朵朵梅花,艳丽无比,尽态极妍,令人瞧了头晕目眩。

昭太子策马而来,踏着薄雪,战马缓缓在他们面前停下,他居高临下地看过来,天光在他身后连成了一大片清白的光幕,甚至分不清雪的踪迹,他没有看惨叫的李珏,而是微微俯身,在仔细地打量着赵曳雪,目光锐利灼然,一寸一寸地扫过她的面容,仿佛第一次见到她。

过了一会儿,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伸手擦过她脸颊上的血迹,随意地像是拂开一朵雪花,漫不经心地:“多年不见,皇后沾着血的样子,真好看。”

赵曳雪却觉得,他方才那一箭,明明是想射中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