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一在前头轻咳一声,玉茗立即噤声,不敢言语,只悄悄瞪他的背影一眼。
晏一带着她们到了宫门口的城墙根下停住,道:“请在此处等待,到时候自有人来接你们。”
赵曳雪点了点头,玉茗四下里看了看,没忍住问他:“我们皇、皇上呢?”
晏一望向她,语气严肃地告诫:“慎言。”
玉茗缩了缩脖子,赵曳雪将她拉到身后,道:“她年纪小,是我疏于管教了,请晏侍卫不要怪罪。”
晏一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微微颔首,算是揭过此事了,这才离去,只余下几个侍卫看守她们。
玉茗懊恼道:“主子,奴婢又给您添麻烦了。”
赵曳雪摇摇头,道:“无妨,只是以后需得小心,尤其是去了昭国。”
玉茗重重点头,郑重地宛如发誓:“奴婢知晓了,往后一定注意,再乱说话,就叫奴婢烂了舌头,变作哑巴。”
赵曳雪忍笑:“对自己倒也不必如此狠。”
……
然而直到出发前,赵曳雪也没见到李珏,询问看守的侍卫,那些人对她的态度十分差,冷眼相待,置若罔闻。
玉茗十分生气,可她又不会说大昭话,便悄悄用梁国话骂那些守卫,也算替她主子出一出恶气了。
随着日头升起,天光愈明,一丝金色的朝阳划破云层,倾泻下来,宫门口的人渐渐多了,呼喝着搬运行装等物件,有条不紊,一派忙碌。
直到半个时辰过去,一个守卫用大昭话道:“把她们先押送过去。”
守卫来推搡赵曳雪,玉茗急了,忙上前护住她,连声道:“别推,我们自己能走!”
那人并不理她,一味不耐烦地喝道:“往前走,往前走!”
他举止粗鲁无礼,推搡着两人,天寒地冻,到处都是冰渣残雪,一个不当心,赵曳雪就被推到地上,一双青色的靴子映入眼帘。
玉茗惊呼一声:“主子!”
冰雪冷得刺骨,赵曳雪看见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来,然后轻轻地掸了掸下袍上沾的雪水,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冷道:“怎么回事?”
玉茗赶紧奔过来把赵曳雪扶起来,紧张道:“您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里?”
赵曳雪轻轻摇首,抬起头,果然看见北湛站在面前,他穿着一袭深青色的衣袍,披了大氅,略显凌厉的瑞凤眼,鼻梁挺拔,薄唇微抿,深烟灰色的眼瞳令他看起来有几分异于常人的俊美,眼神睥睨间,显得漠然而不近人情。
推了赵曳雪的守卫显然被他看得有些紧张,垂首低声解释道:“属下看她走得慢,想催促她快一些……”
赵曳雪感觉到北湛的目光从自己身上一扫而过,他没说什么,只是问道:“晏一呢?”
那守卫忙答道:“晏副将好像有事,刚刚走开了。”
北湛命令道:“把他叫来。”
“是。”
北湛再没往这边看,待他走后,那守卫也不敢催促了,只对赵曳雪主仆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道:“去那辆车上。”
才走至近前,赵曳雪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像是有人在大声吵嚷,她闻声看去,只见一名发须皆白的老人被昭国兵士推着踉跄而行,他佝偻着腰背,看起来分外苍老孱弱,跌跌撞撞地行走着,一边走,一边放声大哭。
赵曳雪认得他,是镇国公鲁桓,上一回见他的时候,还是在开城门投降那一日,这才过了短短半月余时间,他竟老成了这般模样,步履蹒跚。
上了虹桥,鲁桓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前行,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住大声哀哭,昭国兵士不耐烦了,索性将他拖起来往前走,才拖了几步,鲁桓忽然挣动起来,那半百老人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高声叫道:“生如鸿毛,犹负家国,老臣愿留碧血,以示对大梁的忠贞啊!”
昭军不懂梁语,各个面露茫然,赵曳雪却听懂了,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拦住他!”
然而为时晚矣,鲁桓猛地一头撞在了虹桥柱子上,赵曳雪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如同酒坛子被磕破了一般,霎时间无数殷红的鲜血在她面前泼洒开来,溅落在脏兮兮的残雪上,怵目惊心。
满目皆是血红,一簇一簇的,连绵开去,渐渐的,殷红转为深红,然后变作更深,如墨一般的黑,占据了赵曳雪的全部视野,令她头晕目眩,整个人不断下坠,仿佛要落入深渊中去。
直到有一只手用力拽了她一把,将她拉了上来,赵曳雪回过神时,恰好与一双深烟灰色的眸子对视上。
她眨了眨眼,心里莫名地想到,明明之前她晕血的毛病已经好许多了,怎么今日突然又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