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已修】 那时侯自然是舍…(1 / 1)

在北湛要继续吃的时候,赵曳雪终于按住了他的手腕,北湛微微挑眉,把第三勺喂给了她。

米粥温热,赵曳雪木然地咀嚼着,然后咽下去,一勺接一勺,吃了半碗粥,空荡荡的肚子终于有了几分饱腹感。

她恢复了些许力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接粥碗,北湛倒也不拒绝,在一旁看着她将粥都喝完了,才叮嘱道:“躺下休息。”

赵曳雪这次没与他对着干,顺从地躺下来,北湛的脸色缓和了些,端起空碗出门去了。

屋门吱呀一声被合上,光线也随之暗了下来,赵曳雪觉得头痛疲乏,却又无法入眠,只好睁着眼盯着房梁看,发了好一阵呆,窗外是院子,传来鸡鸭嘎嘎乱叫,伴随着一声声钝响,吵得她头痛不已。

赵曳雪索性爬起来,将窗扇推开,清晨的冷风呼地吹进来,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打了一个寒颤,往外看去,一眼就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北湛穿着一身短打,站在院墙的柴垛下,他挽着袖子,右手提了一把斧子,将木柴扶正了,举起斧子猛然劈下去,只听啪的一声,木屑四溅开去,木柴应声裂为两半。

堂堂的昭国太子殿下,如今在旧梁国的一户农家院子里,穿着粗布短打劈柴,这情形怎么看都怪异。

赵曳雪与他少年相识,那时他在庄国为质,日子并不好过,但即便如此,赵曳雪也从未见他做过这些粗使活计。

劈完几块柴,大约是察觉到了赵曳雪的视线,北湛转头朝这边看过来,略深的烟灰色眸子在日光下显得清亮,剑眉微微皱起,显而易见的不悦。

赵曳雪便慢吞吞地拉起被子,躺了下去,从这个位置只能看见半堵墙头,还有瓦蓝静谧的天空,过了一会儿,一道人影出现在窗前,北湛朝里望了一眼,然后把窗扇砰地合上了。

没多久,院子里再次传来劈柴的声音,一下,两下……

在这颇有韵律的劈柴声中,赵曳雪竟然渐渐睡着了,也不知梦见了什么,醒来时倍觉欢欣,再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中天了。

她听见院子里传来人声交谈,不是早上那个老妇人,赵曳雪下了床,打开半扇门往外看,只见一个裹着蓝花头巾的妇人坐在矮凳上,手里择着菜,她抬眼瞧过来,笑着对北湛道:“你媳妇醒啦。”

她的声音爽利,中气十足,听得赵曳雪颇有几分尴尬,下意识看了北湛一眼,正巧他也看过来,两人对视片刻,各自移开了视线。

这不自在的一幕落在那妇人眼中,却是误会了这对小夫妻还在闹脾气,对赵曳雪笑道:“前天夜里你郎君急匆匆地来敲门,可把我和阿娘吓坏了,还以为这大半夜的有贼匪上门了呢,幸好我阿娘开了门,你郎君可心疼你哩,连湿衣裳都来不及换,就去镇上叫大夫了。”

北湛忽然轻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头,起身问道:“我去看看药。”

妇人忙道:“在灶上熬着呢,你看一看火候。”

北湛应声去了,妇人又关切地问赵曳雪:“身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赵曳雪呐呐摇首,道:“多谢了,不知该怎么称呼您?”

妇人哎哟一声,笑眯眯道:“莫客气,叫我一声王婶子就好了,说起来呀,这还是多亏了你郎君,你那天的情形可凶险着呢,怎么叫都叫不醒,眼看着气都要喘不上了,把我和阿娘急得哟,正巧他请了大夫回来,给你扎了几针,诶,就好啦!”

说到这里,她又看了灶屋一眼,压低声音道:“可见呀,你郎君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疼你的,这两日可都是他照顾的你,守在旁边,喂水喂药,夜里都没休息。”

王婶子一口一个你郎君,听得赵曳雪的脸都热了,她压根就不知道北湛当时为什么编这样的借口,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好呐呐陪笑。

王婶子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架势,一边择菜,一边道:“疼你就好,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不过呢,要我这外人看呀,你的气性也太大了些,这数九寒冬腊月天的,再怎么闹,也不该往河里跳啊?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可怎么得了?你爹娘孩子不要啦?”

赵曳雪被她说得大为窘迫,却又有些好奇北湛究竟是编了个什么瞎话,遂试探着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想激他一回罢了……”

王婶子连忙摆手,苦口婆心道:“拿自个的性命激他,不值当,不值当,小娘子以后千万莫做这种傻事了,幸好你这郎君是个好的,倘若换成了那负心汉薄情郎,你就是一头撞死在他跟前,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的!”

赵曳雪垂着眼,不言不语,王婶子怕她真的想不开,连菜都不择了,拉住她的手劝道:“可要听话啊,小娘子,我帮你瞧了,你这夫君是个豆腐心,就是没长嘴罢了,你同他好好儿说说,把事情说开了,迈过这个坎,往后好日子长着呢。”

赵曳雪抬起眸,清幽幽的眼睛,眼角微垂,看起来十分纯良,继续套话:“可我不知道怎么说。”

王婶子十分热心地给她支招,压低声音道:“这有什么难的?当初虽然是你提的和离,如今又回来找他,但是隔了这么多年,他都没娶妻,明显是心里有你的,他一时不答应也就是嘴硬,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你只消耐着性子,慢慢地磨他,好言好语同他道个歉,任他再如何强硬,也不过是纸老虎罢了。”

终于听明白了原委,赵曳雪不由目瞪口呆,为北湛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叹服,那王婶子却不知内情,还爱怜地拍了拍她的手,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有什么隔夜的仇呢?一会他出来了,你就同他说明白,服个软,婶子也在旁边帮你说说情,这事儿就妥了。”

她这般殷勤,倒叫赵曳雪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讪讪道:“哦……”

身后传来脚步声,王婶子忙提醒道:“他出来了。”

赵曳雪回过头,看见北湛从灶屋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赵曳雪下意识撇开了目光,落在院子里追逐的母鸡身上。

王婶子笑着问北湛道:“药熬好了么?”

北湛嗯了一声,走近前来,王婶子冲赵曳雪使了一个眼色,口中道:“我去看看。”

说着便起身走了,留下赵曳雪与北湛两人在院子里,相顾无言,他们谁也不说话,气氛一时间古怪无比,静谧的空气中,唯有一只母鸡在咯咯叫着,顺着墙根溜达,啄食草籽。

过了一会儿,北湛忽然问道:“她和你说了什么?”

赵曳雪装傻:“没说什么。”

北湛盯着她看了片刻,将信将疑,赵曳雪便眨了眨眼,一派诚挚的模样,北湛的表情忽地冷了下来,道:“所以,你也没什么要说的?”

赵曳雪一怔,恰在这时,她看见北湛身后的灶屋门口,王婶子探头出来,向这边张望,又冲赵曳雪打眼色,示意她照之前说好的做。

赵曳雪颇为犹豫,看了一眼面如寒霜的北湛,在他要离开的时候,终于轻轻开口道:“你别生气了。”

北湛的动作蓦然一顿,抬眸朝她看过来,赵曳雪微微抿起唇,眼角余光瞥见那边的王婶子面露喜色,冲她不住点头,甚为赞许。

北湛毫无所觉,只淡淡道:“我没有生气。”

赵曳雪不太相信,毕竟她方才亲眼看见对方莫名其妙冷了脸,但这话不能直说,正思量间,那边的王婶子又在比手势了,跃跃欲试,看样子十分想亲自来给这对闹别扭的小夫妻讲道理。

赵曳雪想了想,对北湛道:“这次多谢你救了我,早上我不该对你说那种话,原是我不对。”

听了这话,北湛的神色略略缓和了几分,目光自她的脸上停留片刻,才道:“把药喝了,好好休息。”

说完便转身走了,那边王婶子探头探脑地从灶屋里出来,小声问道:“怎么样,和他说清楚了吗?”

赵曳雪点点头,王婶子又问道:“那他如何说?答应和你好了?”

赵曳雪一下子就卡了壳,不知如何作答,王婶子一见她这副模样,误以为是碰了壁,哎哟一声,道:“这都没答应?那是有些难办了。”

她真心实意地为赵曳雪发起愁来,道:“看来你这郎君气性也不小,不过没事,婶子还有办法。”

赵曳雪好奇问道:“什么办法?”

王婶子笑而不语,神神秘秘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保准能成。”

她说完,又催促赵曳雪道:“药还放在灶台上呢,你快去喝了吧,再晾就冷了。”

赵曳雪依言进了灶屋,果然看见灶台上放着一碗熬好的汤药,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她好奇地打开来看,只见里面是一枚饴糖。

王婶子见了,笑道:“你家郎君倒是贴心,抓药还不忘给你买了糖回来,若是换作我家那死鬼还在的时候,怕是你喝药苦死,他也不见得多瞟一眼。”

说着,她又嗔道:“你说你,当初怎么就舍得把这样的如意郎君撇下呢?”

赵曳雪望着纸包里的糖,怔怔然道:“是啊,怎么舍得呢?”

那时侯自然是舍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