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大氅。(2 / 2)

眼看到了晚膳时候,安庆帝命人摆宴,亲自牵起北湛,笑道:“你此战去了二载有余,凯旋而归,朕心甚喜,今日是家宴,你我父子好好说几句话,待明日在泰和宫宴请群臣,文武百官,为你接风洗尘,好好庆贺一番!”

北湛自然应下,入席前,安庆帝问宫人道:“月妃呢?怎么还未来?”

那宫人毕恭毕敬地答道:“已去月池宫请了,月妃娘娘想是正在路上。”

然而等了一刻钟,也不见月妃的人影,安庆帝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正欲斥责宫人的时候,却听有人来禀,说月妃到了。

安庆帝摆摆手:“快让她进来。”

北湛从坐席上起了身,正好看见一名女子自殿门口进来,她穿着一袭素色的宫装,脂粉未施,却自有惊人之美,容色倾城,叫人看不出她的年纪,五官精致漂亮,多一分则浓艳,减一分则少了颜色。

最奇特的是,她的眸子是如琉璃一般的灰蓝,肤如凝脂,发色竟是雪一般的白,衬着那张脸,犹如话本里的神仙中人。

当真应了她的名字,如天上之月,皎然生辉,非人间能有的绝美。

安庆帝见到她,面上原先的不快顿时消散,换作了高兴的模样,道:“月儿,快来坐,怎么迟了这么久?朕还以为你路上遇到什么事情了。”

虽是怪责,语气却没有半分责备,反而透着几分小心,月妃在他身边坐下,淡声道:“小睡了一会,起得迟了。”

“无妨,”安庆帝笑道:“你看看,是谁来了?”

女子抬起眼,琉璃一般的灰蓝色眸子瞥向立着的北湛,只看了一眼,她便收回目光,兴致缺缺应了一声:“前几日就听说了。”

“怎么,两年不见,你竟变哑巴了?”

北湛微垂着眼,俯身行礼:“儿臣见过母妃。”

月妃并不叫起,语气冷漠地道:“开宴吧。”

倒是安庆帝对北湛摆摆手,道:“你母妃每每小睡之后,脾气便不大好,你且坐。”

开了宴,殿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默下来,只能听见杯盘筷子发出的轻微声音,满桌皆是珍馐美味,上品佳肴,却吃得人如鲠在喉,坐立难安。

安庆帝有心想说些什么,但是月妃并不接话,神情冷漠懒倦,仿佛一个局外人,才过了一刻钟,她便放下筷子,道:“臣妾身子有些乏了。”

安庆帝忙道:“那你先回宫休息,”

月妃颔首告辞,起身离座,路过北湛时,未曾再多看他一眼。

这种冷冰冰的态度,纵然是安庆帝也有些吃不住,颇为尴尬,安抚儿子道:“你母妃近来身子不好,总是容易疲乏,并非是因你之故,你不要多心。”

北湛道:“儿臣明白。”

安庆帝仔细观察了他面上的情绪,果真不见怨怼,才松了一口气,解释道:“你母妃这个人,一贯是嘴硬心软,你一去便是两年,她虽然没说过什么,但是心里到底是记挂着你的,前不久,她还特意来问朕,你的归期是何时。”

北湛顿了一下,才道:“儿臣知道了,父皇的意思,儿臣明白。”

安庆帝见他听进去了,满意地点点头:“你知道就好,此番回来,你有时间就多去月池宫看望她,和她说说话。”

“是。”

……

直到用过晚膳,赵曳雪都一直没有见到北湛,他或许还未回府,转眼就到了深夜时分,玉茗忽然道:“主子,下雪了。”

赵曳雪起身,透过窗棂往外看去,果然看见点点莹白的雪花飘忽落下,寂静无声,檐下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将洁白的雪映成了绒绒的金色,分外漂亮。

她看得正入神间,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出现在夜色中,是北湛。

他穿着一袭公服,束着发冠,枣红色的衣衫衬得他面如冠玉,气度雍容,赵曳雪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盛装,倒有几分近乎秾丽的俊美。

大约是察觉到了赵曳雪的目光,北湛停下步子,朝这边望来,那双略深的烟灰色眸中透着朦胧的醉意,但是很快,又变得清明,仿佛刚刚的醉意只是赵曳雪的错觉一般。

细雪纷纷乱乱地飘下,落在他的发间,肩头和襟前,北湛进了屋子,问道:“怎么还没睡?”

赵曳雪道:“在烤火。”

北湛看了看那两个炭盆,举步过来,忽然拉起了她的手,他的手指很冰,冷得赵曳雪一哆嗦,正想抽回来时,忽然又发觉他的手心是滚烫的。

赵曳雪正觉得有些奇异,北湛捏了捏她的手,道:“冷的。”

他四下里打量一圈,问道:“我的大氅呢?”

赵曳雪还没来得及说话,玉茗便抢着答道:“主子让收起来了。”

北湛眉头皱了一下,看着赵曳雪:“为什么收起来?”

赵曳雪顿时沉默,北湛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眼看气氛变得古怪起来,赵曳雪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我觉得……热……”

“热?”

北湛看着那两个燃得正旺的炭盆,眉头微挑,思索片刻,才道:“既然如此,明天就让人把炭盆撤了吧。”

“不行!”赵曳雪连忙拉住他,说什么笑话,昭国这么冷,没有炭盆可怎么行?

她道:“没有炭盆就冷了。”

北湛却道:“你方才还说热。”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赵曳雪叹了一口气,只好道:“没有热。”

北湛仿佛明白了什么,点点头,道:“你不喜欢那件大氅?”

无论如何,赵曳雪都不可能把真相告诉他,索性就坡下驴,道:“不喜欢。”

“哦,”北湛的神色依旧淡淡的,叫人看不清楚他的真实情绪,只是道:“不喜欢就算了。”

赵曳雪有些不安,正欲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了:“时候不早,你该休息了。”

赵曳雪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点点头:“好。”

她准备等北湛离开之后就休息,谁知他不但没走,反而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赵曳雪疑惑地看着他,道:“你……”

北湛抬起头:“怎么了?”

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倒叫赵曳雪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道:“我要睡了。”

北湛嗯了一声,没有起身的意思,道:“我看着。”

赵曳雪:……

她觉得今晚的北湛很奇怪,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却又不肯说,只是闷在心里,习惯性地沉默着,像个孩子一样别扭。

想到这里,她忽然就有些后悔,刚刚不该和他说大氅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赵曳雪也没去细想。

碍于北湛是此间的主人,赵曳雪不可能强行赶他走,只好硬着头皮,让玉茗服侍自己洗漱,净了面,玉茗替她拆下发簪,万千青丝倾泻而下,如一匹上好的缎子。

灯烛幽幽,赵曳雪对着菱花铜镜,却在其中看见了北湛的身影,他依然靠坐在桌边,一手支着头,目光认真地看着她,那双眸子在烛光下显得温柔专注,令人心中倏忽一颤。

待赵曳雪躺进被窝之后,北湛又坐了好一会,就在玉茗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退出去的时候,他终于起了身,道:“好好休息。”

说完,他便轻轻吹熄了灯烛,室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唯有屋外檐下灯笼的昏黄光芒,透过窗纸落了进来,黯淡却温柔。

赵曳雪听得门开启,又关上,发出长长的吱呀声,紧接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那道熟悉的影子,身姿秀挺,如青松一般,踏着薄雪而去。

一夜无梦,次日晨起,天光熹微,有太子府的婢女送了热水来,外头传来人声轻微,赵曳雪窝在床上醒神,过了一会儿,玉茗从外头进来了,表情十分古怪,道:“主子,她们送新的衣物来了,不过……”

赵曳雪疑惑:“不过什么?”

玉茗道:“您……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待赵曳雪穿戴齐整出去,一眼就看见屋子里站着七八个婢女,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件大氅,样式不一,薄厚不一,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昭太子殿下亲口吩咐她们送来的。

婢女道:“殿下所有的大氅都在这里了,姑娘若是不满意,尽管吩咐,奴婢们请人即刻做来。”

赵曳雪默然无语:吩咐什么?吩咐做大氅?她就不能要一件女子用的斗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