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剔透的冰层之中,烛火轻轻跳跃,清光摇曳,丝丝缕缕的寒气弥漫开来,如雾如纱,冰灯上有些许水滴缓缓聚集滑落,像是海中鲛人垂下的清泪,在灯火之下闪耀着晶亮的光,倒映入赵曳雪的眸中,光华璀璨夺目。
一旁的玉茗几乎看呆了,过了好一阵,她才悄声道:“真好看啊。”
“喜欢吗?”北湛又问了一遍,像是执着于赵曳雪的回答。
赵曳雪微微抿起唇,她几乎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喜欢,最后只是道:“冰总是要融化的,或早或晚,喜欢不喜欢都没有用。”
这座冰灯实在太过于精致了,不知是经过了多少的打磨,才能呈现出这样漂亮的模样,最纤薄的地方仅有纸张一般厚度,即便是在昭国这种天气,放在户外也保存不了多久。
所以即便它再好看,也不能搬到屋子里去欣赏。
回到屋子里,玉茗有些遗憾地合上房门,道:“这也太可惜了些,那么漂亮的灯,明天早上起来就看不见了。”
赵曳雪缓步入了内室,淡声道:“再漂亮,最后也是一滩水而已。”
玉茗却认真道:“至少它曾经好看过呀。”
闻言,赵曳雪有些怔忪,玉茗见她突然发呆,暗骂了自己一句,有些迟疑道:“主子,奴婢是不是说错话了?”
赵曳雪回过神来,摇头道:“没有。”
“那您刚刚怎么了?”
赵曳雪沉默片刻,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旧事。”
说是旧事,再看她方才的表情,玉茗便知道,她应当是想起从前在庄国的事情了,或许和昭太子殿下也有关。
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主子却依旧不能忘怀那些过去的回忆,可想而知,当初她是有多喜欢昭太子。
玉茗再一想那昭太子,便越发觉得他讨厌起来,既然不能一心一意待主子好,为什么又做这些事来讨好她,反倒引得她伤心呢?
……
书房。
北湛正在翻看文书,忽闻外面有人叩门,他应了一声,门被推开,一名侍卫进来,俯身行礼:“殿下。”
他手里捧着一个花篮状的河灯,上面还沾着水迹,打湿了大半,梅花枝上的花瓣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他有些忐忑地道:“属下沿着河追出了二里地,才在白马桥下拾到了,只是河水实在湍急,把花灯打湿了。”
北湛倒没有责备他,只是亲手接过花灯,借着微亮的烛光,细细端详许久,才从中取出一张许愿笺来。
那纸笺被叠得四四方方,十分齐整,他拆的动作很缓慢,侍卫瞥见他修长的手指不自然地蜷着,然后轻轻抖了一下,忍不住在心中猜测,难道殿下很紧张?待打量他的神色,却又很平静,唯有一双眼眸深邃,沉如子夜,叫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随着纸笺被展开,北湛看见上面露出一行墨色的娟娟小字来:唯念山川皆无恙,眉目不知秋。
她之所愿,不过是山川无恙,此生不知忧愁。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北湛将纸笺翻过来看,背面是空白的,赵曳雪只写了这一句话,他沉思许久,才又默默地把纸笺叠好,放入许愿灯里。
侍卫问道:“殿下,要属下把它送回娘娘庙吗?”
北湛理了理河灯上的花枝,随口道:“娘娘庙许愿本就是无稽之谈,从未灵验过,送去那里做什么?”
他说完,摒退了侍卫,然后从书架下面取出一个木箱来,看起来有些年头来,打开箱盖,里面的东西竟然还不少,杂七杂八,有白石子刻的印章,古旧的画轴,一封按了指印的和离书,还有一些泛黄的宣纸,上面有些是画,有些是字,更有甚者干脆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涂鸦,纸张旧得发脆,却仍旧被保存得极好,连一道折痕都没有。
北湛小心翼翼地把花灯放了进去,轻轻合上箱子。
山川皆无恙,眉目不知秋,娘娘庙不能为她实现的愿望,他可以。
……
上元节过后,天气仍旧没什么变化,盛京还是和深冬时候一样冷,甚至又下起雪粒子来,打在屋檐上,如珠落玉盘,淅沥作响,空灵清脆,十分好听。
赵曳雪手里拿着一卷书,裹着斗篷倚在轩窗边,不时往下望一眼,一道娇小熟悉的身影快步奔入了院子,玉茗抬起头,看见了她,面上露出笑容来,招了招手:“主子!”
赵曳雪合上书,道:“快进屋,不冷么?”
“知道了。”
紧接着便是匆匆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赵曳雪随手合上窗户,不多时,玉茗推门而入,不住呵气暖手,牙齿打着颤道:“主子,外面好冷啊。”
赵曳雪把怀中的手炉递给她,道:“去火盆边暖一暖身子,我让人给你熬些姜汤来。”
玉茗笑得眯起眼:“多谢主子。”
她搓了搓冻得青红的手,等恢复了知觉,活动自如了,这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来,迫不及待地道:“主子,我拿到了您要的东西了。”
赵曳雪接过来掂了掂,道:“没被人瞧见吧?”
玉茗摇摇头,小声道:“奴婢小心着呢,今儿天冷,一路上都没碰见几个人,您放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