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里上了露,清风寒凉入骨,吹得人都精神了,半点困意也无,林康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对晏一道:“如何?”
晏一摇摇头,道:“她只说今晚是去拜访贤王殿下的,别的什么都不肯说,还嚷嚷着要见她爹。”
林康皱起眉:“她爹是御史,此事不宜拖久了,到时候给殿下惹来麻烦。”
晏一摸了摸鼻子,道:“那现在怎么办?她一个女人,我们总不能动粗。”
林康迟疑道:“吓唬吓唬她?”
晏一无奈道:“吓过了,没有用,这女人看着柔顺,实则和滚刀肉也似,你一吓唬,她就一味地哭,什么也不说。”
林康想了想,道:“我倒有个办法。”
他如此这般说了,晏一听罢,抚掌笑道:“这却可以一试。”
于是派人出门去了,不多时,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自外面传来:“周若如人在哪儿?”
话说完,北潇潇便进来了,她今日穿了一件杏色的衣裳,显得整个人明丽娇俏,手里揣了一个手炉,见了晏一与林康,二话不说,劈头便问道:“听说抓到了嫌犯,你们没法子对付她?”
晏一苦笑道:“如今什么都没审出来,倒也不能把她如何,真有个什么万一,反而给殿下招来麻烦。”
北潇潇听罢,把手炉塞给他,道:“且让本宫来会会她。”
她说完,便往关押周若如的屋子走去,晏一与林康两人面面相觑,一个道:“公主殿下能行吗?”
林康不确定地道:“先试试吧?”
他们在外面候着,本以为至少需要一个时辰,谁知才过了一刻钟,北潇潇就出来了,道:“她已经承认了,那支箭是她偷偷给了贤王。”
晏一两人十分吃惊:“公主是如何让她开口的?”
北潇潇笑了:“她有一些把柄在本宫手中,倘若她不肯承认,明日整个京师都会传遍她做过的那些好事。”
她说着,叹了一口气:“其实本宫倒还真想往外说说呢,到时候一定很精彩,只可惜她的骨头不够硬,没给本宫机会。”
闻言,林康与晏一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惧之意,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
此番事情查到了贤王北业的头上,就已是不能善了了,林康与晏一是太子府的人,既不属于大理寺,也不属于刑部,论起资格来,他们还真无法继续查下去,但是有了这样的结果,对于北湛而言,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次日,安庆帝便得知了此事,果然震怒不已,当即命人把北业召了过来。将那枚箭矢扔在他面前,厉声道:“你解释解释这件事?”
北业低头看了那支箭,面上有阴沉之色一闪而逝,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神色茫然道:“父皇,儿臣不知发生了什么?”
见他这般,安庆帝怒从心头起,指着他斥骂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竟还敢说谎?”
北业立即扑通跪下,面露惶恐之色,叫屈道:“父皇恕罪,儿臣实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他说着,膝行几步,又重重叩首道:“请父皇明示,倘若真是儿臣做错了什么,儿臣甘愿受罚,绝无半点怨言。”
说这话时,他面上情真意切,安庆帝一时间竟分辨不出真假来,最后看向北湛,道:“你来说说。”
北湛拱了拱手,应了下来,这才转向北业,道:“皇兄见过这一支箭吗?”
北业伏跪于地,飞快地看了那支箭一眼,道:“箭矢大多都是相同的,太子殿下问这个,恕臣难以分辩。”
北湛道:“那就请皇兄拿起来,仔细分辩。”
再没有人比北业更清楚这一支箭的由来了,他此刻低垂着头,在无人看见处,眼中浮现出阴鸷的意味来,但是如今在天子面前,他不得不亲手拿起那支箭,作出一副端详的模样,在看到那个林字时,他才作不解道:“这不是林家的箭么?臣与他素无交情,如何会认得他的箭呢?”
北业狡辩不认,北湛也不急,只淡声道:“是周若如拿给你的,她昨夜已经招了,皇兄若还是不认得,倒可以将她叫来,替你忍一忍。”
北业咬着牙关,袖中的手用力握紧,过了一会儿,才又松开,抬起头来,对安庆帝道:“启禀父皇,那一日打猎,儿臣的箭恰好用完了,周若如也确然借了一支箭给儿臣,但是儿臣并未用它。”
安庆帝皱起眉,道:“既然你没有用它,那这一支箭是如何射中了太子的马?”
北业垂首道:“儿臣不知,当时儿臣把那支箭给了旁人。”
安庆帝沉声道:“是谁?”
北湛的剑眉微皱,然后听见北业清晰地答道:“当时东江王刚好路过,他向儿臣讨箭,儿臣那时觉得有些疲累,便把箭随手给了他,自己回来了,之后发生了何事,儿臣真的完全不知道。”
不能完全否认,也不能竭力狡辩,那只会加重皇上对你的怀疑,你要承认一部分,再解释另一部分,真假不一,如此方能令人信服。
来时陆秉文说过的话犹在耳畔,从昨天周若如被带走之后,他就预料到了今日会发生的事情,特意告诫了北业:此事从根本上看,并没有刺杀太子那么严重,只是太子殿下故意混淆了所有人的视线,所以在必要之时,可以把准备好的棋子推出去。
那颗棋子便是李珏。
北业道:让李珏背了这口黑锅,北湛就会罢手?
陆秉文:你提起东江王,他就会罢手。
北业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照做了,果不其然,北湛一时间没有说话,反倒是安庆帝皱着眉,道:“东江王要刺杀太子?”
“父皇,”北湛忽然道:“这件事或许有些什么误会在其中。”
竟然和陆秉文说的走势一模一样,他竟然真的罢手了,北业有些不敢置信,虽然不知道其原因是什么,但他素来打蛇随棍上,敌退他进,立即道:“父皇,既然如此,把东江王召来一问便知。”
他义愤填膺地道:“此事非同小可,倘若他真的有异心,要刺杀我大昭的储君,那就绝不能轻易放过了他。”
安庆帝赞同地颔首,吩咐内侍道:“去把东江王叫来。”
北业感觉到一道冷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令人浑身发寒,他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果然与北湛对视上了,那双深烟灰色的眸子里盛满了冷冽的意味,如同锐利的刀锋,几欲伤人。
北业扯了扯嘴角,向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