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湛转过头,望向那人,道:“父皇为何忽然改变主意了?”
宫人毕恭毕敬地道:“听说是月妃娘娘去见了皇上。”
闻言,北湛沉默一瞬,站起身来,伸手掸了掸袍子下摆,往外走去,众宫人纷纷伏地行礼,眼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穿过中庭,消失在朱门处。
北湛没有立即出宫,而是先去了月池宫,这一次他顺利地见到了月妃,宫人因着他入了内殿,月妃倚在榻边,正在调香,见了他来,神色仍旧是淡淡的,也不说话。
北湛行了礼:“儿臣见过母妃。”
过了一会儿,银勺轻轻地敲了敲玉碟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月妃道:“来做什么?”
北湛恭声道:“听闻母妃替儿臣向父皇说情,不胜感激,特来道谢。”
“道谢就不必了,”月妃放下那只小银勺,抬起头望向他,道:“我也不单单是为了你。”
没等北湛说话,她继续道:“北齐云那种人,无利不起早,他此番能放你出来,自然是有条件的。”
北湛问道:“是什么条件?”
月妃从瓷碟中夹起一枚沉香片,放入盅内,用玉杵慢慢地碾磨着,发出轻微的声响,她悠悠地答道:“他说,你不想立别人为太子妃也可以,要娶那个旧梁女人,只需要做到一件事情。”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望向北湛,道:“你必须要把南疆三城夺回来。”
北湛一怔,南疆三城,当初昭国进犯庄国,最后却不敌,反而连失三城,陆秉文父兄也是因此而落得一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也因为这三城,他被迫和蛮蛮分开了这许多年,没想到兜兜转转,他想娶蛮蛮为妻,竟然还是系在了这三城上。
月妃道:“总之,我已替你答应下来了。”
她放下玉杵,道:“至于做不做得到,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北湛微微抿起唇,略深的烟灰色眸中迸出锐利的锋芒,道:“儿臣能做到。”
月妃淡声道:“你也不必勉强。”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倒仿佛真的不在意北湛能不能做到这件事,她顿了顿,又道:“说不定过些日子,又有别的转机了呢。”
此时的北湛并未细思她话里的意思,只是道:“儿臣不觉得勉强,南疆三城是迟早要收回来的,倘若只需要完成此事,儿臣倒觉得不算难。”
月妃把磨碎的沉香粉末倒入瓷盅,用银勺搅了搅,随口道:“那是你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就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
……
天色渐晚,夜幕笼罩,唯有天边一抹余霞浅淡,宛如女子脸颊上淡扫的胭脂,含羞带怯,美不胜收,数只倦鸟掠过天际,洒落一串清脆悠远的啼鸣声。
北潇潇还未离开,正陪着赵曳雪说话,待听说北湛回来了,大松了一口气,对她道:“看来父皇对皇兄倒是没有那般严苛,我还以为他今天回不来了呢。”
说着,便与赵曳雪一道前往花厅,北湛正在与晏一说话,闻声便止了话头,朝她们看来,面上的神色迅速舒展开来,语气也变得柔和,唤道:“蛮蛮。”
北潇潇十分识趣,冲晏一使了一个眼色,晏一没明白过来,表情疑惑:?
北潇潇叹了一口,索性扯着他就走了,出了门才语重心长地道:“你没发现我皇兄看见赵姐姐,眼睛里就再容不下其他人了吗?你还杵在那儿做什么?没一点眼力见。”
晏一:……
他觉得自己有点无辜,明明是殿下叫他来交代事情的,怎么倒成了他没眼力见了?
花厅里,赵曳雪仔细打量过北湛,才问道:“你没什么事吧?”
北湛摇摇头,道:“父皇只是罚我去跪了祖庙,没什么大事,倒是我听说母妃要见你,她没有为难你吧?”
赵曳雪也摇头,道:“月妃娘娘看着……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北湛拉起她的手,两人一道往内间走,他道:“怎么不一样?”
赵曳雪斟酌着答道:“我原以为她是一个严苛冷肃的人,但是直到见了她才发现和我想象中的不同,对什么都冷冷淡淡的,不太上心,跟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北湛沉默了片刻,道:“从我有记忆开始,她一直就是这样的,更何况,她原本也不是应该待在这里的人。”
闻言,赵曳雪颇为好奇:“这是为何?”
北湛便把月妃曾经的经历与她说了,末了又道:“倘若有得选,她绝不会留在这里,直至如今,母妃仍旧对父皇当初做的事情耿耿于怀,恐怕在她眼里,我与父皇没有什么差别吧。”
说到这里,他那双深烟灰色的眸中流露出几不可察的痛苦之色,赵曳雪忽然停下步子,伸手捧住了他的脸,道:“当然有差别了。”
北湛不解地看向她,赵曳雪踮起脚尖,轻轻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道:“最大的差别就是,我们是彼此相爱的。”
她退开些,认真地对北湛道:“你父皇是强迫了你的母妃,他们之间并无喜欢,这怎么能一样呢?”
北湛的眸光微动,然后低下头,额头与她相抵,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微哑:“你说得对。”
他亲昵地吻了吻怀中人的鼻尖,满心的欢喜涌动着,几乎要满溢出来,令人不知所措,却又想做些什么来纾解,北湛俯身抱住了赵曳雪,在她的轻呼之中,把人整个抱了起来,放在桌案上。
他道:“再说一遍。”
赵曳雪茫然道:“说什么?”
北湛亲了亲她的额头,道:“说一遍方才说过的话。”
赵曳雪回想了一下,才道:“我们与你父皇母妃之间最大的差别便是,我们是彼此相爱的。”
话音才落,北湛便吻住了她的唇,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脸颊上,有些痒痒的,赵曳雪下意识想躲,却被他扣住了后脑勺,吻得更深了……
没一会她便气喘吁吁,屋子里安静无比,下人们不知何时已经退去了,甚至贴心地给他们关上了门,寂静的空气中只能听见他们紊乱的呼吸,以及亲吻时发出的轻微声音。
衣物轻飘飘地坠了地,伴随着笔墨砚台倾倒的声音,文书也被哗啦一阵扫落在地,赵曳雪被按倒在书案上的时候,忽然间迷迷糊糊地想道,这好像是第二遭了,这人就这么喜欢书案吗?
这想法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她就再也无暇思及这些琐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