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曳雪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后脖颈处隐约作痛,意识逐渐恢复清明,她缓缓地张开眼睛,入目是无比陌生的场景,她下意识就用手去摸小腹,依旧微微隆起,没有任何异常,她这才大松了一口气,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打量起四周来。
这屋子的陈设十分齐整,看得出被人精心打理过,非富即贵,深色的帘幔,墙上挂着一幅白虎图,旁边是一个多宝架,上面放置着各色精致的瓷器用具,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赵曳雪心中隐约有了些许猜测,但是仍旧不能确定,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些重,一听就是男子的。
她悄悄将手拢入袖中,摸到了一把小小的匕首,触感冷硬,鞘上的花纹冰冷粗粝,却给了她一种安全感。
下一刻,门吱呀一声就从外面推开来,进来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袭华袍,面容尚算英俊,只是眉眼五官都透着一股子盛气凌人的意味,一看就不好相与。
他大约是没想到赵曳雪醒了,略略挑起眉,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愈发倨傲,负着手道:“知道本王是谁吗?”
他让赵曳雪猜他的身份,却连自称都懒得改,赵曳雪心中有了些底,道:“贤王殿下?”
那人正是贤王北业,他见赵曳雪一下就猜出来了,面上露出些微讶色,道:“你认得本王?”
赵曳雪心中无语,但面上还是十分温顺,道:“久闻殿下威名赫赫,英明神武,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名副其实。”
这话明显是吹捧,但北业素来自视甚高,听着心里十分舒坦,笑道:“你是北湛的枕边人,却对本王久仰,这却是奇了,难不成是他对你提起了本王么?”
赵曳雪微微一笑,道:“他不提,自然也有旁人会提起。”
闻言,北业大笑起来,道:“有趣,有趣!”
赵曳雪就这样看着他,神色温顺,看起来如兔子一般无害,没有任何威胁,北业果然放松了警惕,道:“本王也曾听陆修齐说起你,他说你如何聪颖灵慧,又坚韧刚正,不会为他人所说动,如今一见,本王倒觉得他所言差矣,倒有些名过其实了。”
赵曳雪表情半点不变,依然柔柔顺顺地道:“这正说明,奴家说的话都是真心话,想必陆三公子听见了,也要赞同一声的。”
北业又是抚掌大笑,道:“你确实是个妙人,难怪北湛对你念念不忘。”
他说着,伸手在赵曳雪的脸颊上轻拂而过,语气轻浮地道:“你不如跟着本王算了,他此番去乾州打仗,有没有命活着回来还不一定,你跟在本王身边,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倒也免得去给他守寡了。”
赵曳雪心中厌恶万分,却还要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躲开他的手,静美的眉目从容舒展,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真实情绪,她羞怯地垂下眼,踌躇道:“这……奴家确实仰慕王爷,只可惜盛京中人都知道奴家是在太子府里的,太子如今未归,倘若传出去,恐怕损了王爷的英名。”
她说着,又故作害羞地看了北业一眼,小声道:“若是有什么办法,能名正言顺地留在王爷身边,自是再好不过了。”
名正言顺四个字,说起来容易,想做到却是极难了,北业想名正言顺地霸占太子的妾室,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北湛亲口把赵曳雪送给他,二则是北湛死了,太子另换其人。
这两样在目前来说,都是北业无法做到的。
方才几句话下来,赵曳雪已经能大致摸清了北业此人的性格,自负自傲,目中无人,他在这个时候偷偷将她掳来此处,必然是抱着不可说的心思,对储君之位垂涎觊觎,却又不敢叫人知道,他必然十分爱惜自己的名声。
所以在赵曳雪和自己的名声之间,他应当会选择后者。
她的表情看似温柔和顺,心里却飞快地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做。
北业丝毫不觉,竟真的信了几分,将手收回,负在身后,微微眯起眼,打量着她,轻笑道:“古人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果然诚不欺我,有荣华富贵不够,你还想要名正言顺。”
赵曳雪眨了眨眼,笑吟吟道:“古人还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不是人之常情么?哪怕王爷您,应当也是如此。”
闻言,北业面上的笑意倏然收了,一双鹰眼紧紧盯着她,犹如淬毒的刀锋,语气森森道:“你说什么,本王怎么听不明白?”
赵曳雪却丝毫不惧,反而不慌不忙地向他靠近了半步,轻声道:“王爷自己想要什么,奴家虽然猜不到,却也愿意襄助王爷。”
北业那双锐利的眼略眯起来,像一条豺狗,包藏着险恶的祸心,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本王可是听说了,你与北湛是少年相识,时隔六年仍旧藕断丝连,想来你们之间的情谊非比寻常,怎么如今他一不在,你又要向本王投诚了?”
赵曳雪心思电转,面上露出苦涩之意,解释道:“王爷误会了,当时年少,不懂这些事,奴家是正经的赐封公主,自小受尽宠爱,若非北湛蓄意欺哄引诱,如何看得上他一个质子?后来奴家好不容易摆脱了他,嫁去旧梁国,当了皇后,谁知他又率军打过来,将梁国灭了,让奴家做了亡国人,强行把奴家关在了他的府邸,还命人打造了一条锁链,王爷设身处地想一想,奴家心中岂能不恨?之前的温柔顺从,不过是刻意为之,好叫他松懈罢了。”
她说着便红了眼圈,轻轻叹了一口气,北业听罢,将信将疑地道:“既然如此,本王暂且信了你,不过,你要如何襄助本王?”
赵曳雪道:“奴家在北湛身边这么久,自然是知道一些密事,而且他出征以来这些日子,他每隔十天就会给奴家寄书信。”
闻言,北业果然意动,追问道:“他信中会跟你说些什么?”
赵曳雪眼睛一转,道:“大多是些日常琐事,但是偶尔也会提及一些军情。”
北业立即道:“信呢?”
“烧、烧了,”赵曳雪怯怯地道:“他离开时叮嘱过,要奴家阅后即焚。”
北业皱起眉,想了想,道:“军情每隔几日就会有人报往宫中,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事。”
没等赵曳雪说话,他忽然又改口道:“倘若你能想办法证明他与庄国私通,这才叫帮得上本王的忙。”
赵曳雪一怔,北业似笑非笑地道:“怎么,做不到?”
赵曳雪道:“做是可以做到,只是需要王爷多给奴家一些时间。”
“哦?”北业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道:“你想要如何做,说来听听?”
赵曳雪在心中飞快地盘算,口中答道:“奴家每隔几日就要与北湛书信往来,倘若奴家在信中有意诱导,兴许能让他说出一些不当之词,王爷再派人趁机借题发挥,北湛必然毫无防备。”
闻言,北业摸了摸下巴,道:“既然如此,那不如让本王的人借你的名义与他通信,岂不是更好?”
赵曳雪心里一突,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道:“此事恐怕不可行。”
北业看向她:“为何?”
赵曳雪从容答道:“北湛迷恋奴家已久,且不说奴家的笔迹他认得,奴家说话的语气他都清楚,倘若被他发现端倪,那就……”
她没把话说完,但是意思却很明白,北业果然踌躇了片刻,才道:“让你写信也可以,只是你们来往的书信,要让本王先看过。”
闻言,赵曳雪顺从地答应下来:“这是自然。”
对于她臣服温顺的姿态,北业十分满意,表情都缓和了许多,赵曳雪趁机道:“既然如此,不知王爷能否放奴家先回去呢,奴家恐怕太子府的人起了疑心,到时候坏了事情。”
北业想了想,谨慎地道:“这个不忙,你且在府里先住着,太子府那边,本王自有应对。”
他说完,面上露出些意味不明的笑来,像一条吐信的蛇,叫人见了就心生不适,赵曳雪心中微微一沉,此人不仅阴险,还很狡猾多疑,不好对付,她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轻轻摸了摸腹部,微微一笑,柔顺地道:“那奴家就全凭王爷的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