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XXXX年X月X日。
由黑蜥蜴的五名成员组成的行动小队,在东京执行特殊任务时全员失踪,生死不明。
任务目标,失踪,生死不明。
现场情况混乱,官方媒体报道此事件后,将判定为意外车祸事故引发的爆炸。
相关情况仍在跟进。”
情报记录员将这份刚刚书写下来的文件存放到了档案袋中。
“请将这份报告直接交给首领。”他对外面的一位港口黑手党成员说。
“是。”那人接过档案,回应道。
空气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
沢田纲吉微微动了动手指。
眼前仍旧是一片漆黑,但意识似乎在缓慢地复苏,呼吸也随之加重了起来。
——好累。
大脑里恍惚滑过这一想法时,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迸射开来一般,孤身一人身处异世的危机感立即包裹了他的全身。
身体机能于这一瞬间被强制唤醒,他几乎受惊一般地睁开眼睛,从床第间弹坐起来。
挺直着背部坐起身时,他才感受到身体犹如灌铅一般沉重,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地方不带着疼痛。他眨了眨眼睛,扭动着带着一阵酸楚的脖颈,这才确认自己是在一处病房。
他垂下眼帘看了看,发现自己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正盖着被褥坐在病床上。
病房的环境很好,明亮宽敞、设施齐备,旁边的窗户是开着的,有温暖的阳光与夏风吹进来,扬起了洁白而轻薄的窗帘。
他在医院。
沢田纲吉观察了一下身体,发现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多处伤口,已经全部清理过被包扎上绷带了。
嗯
发生什么事情了来着?
脑袋带着一阵阵挥散不去的胀痛,肩膀也僵硬的惊人,稍微一动都会牵动某处像是许久未活动已经生锈了的肌肉,尖锐辛辣的疼痛便会立刻传达至大脑中枢。
“嘶——”沢田纲吉痛的脸不自觉得拧起,直吸凉气。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内脏似乎没有受伤。
病房的白色平板门在这时被人推开了。
动作很轻,走进来的人像是怕打搅他一般。
病床间的棕发青年抬眸望去,发现来者是个穿着灰黑色西装、身材很普遍的男子。
年龄大约在三十岁,面庞很消瘦,没什么特别的记忆点,戴着一副黑色方框眼镜。
怎么说呢。
看起来妥妥的是一位历经社会职场,被生活磨去棱角的社畜人。
推开房门便见到昏迷许久的人醒来了,伊地知洁高连忙走到病床旁。
在那段高速公路上把人带回来的时候,伊地知洁高只觉得这个男子的面相似乎十分友善,尽管身上穿着不得不让人怀疑身份的迷彩服与军靴,但是单单看着安静闭眼的样貌,任谁都会觉得这应当是个相当温柔的青年。
只是这位穿着松垮的病服,一头暖棕发的青年,此时正用那双弧度柔和却带着锐利光芒的眼睛望着他,语气之中也带着防备与谨慎:“你是谁?”
他受惊了。
伊地知洁高推了推眼镜。
也是。身为一个身上毫无咒力的普通人,遇到那种情况竟然还能活下来,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又怎么可能没有受惊呢?
“我叫伊地知洁高,请别害怕。”他站立在了病床附近大约两米的位置。
这是一个可以好好谈话,还能给彼此安全感的距离。
“我是来向你咨询相关的情况的。”他的声音保持的很平静。
在一处郊区高速公路上,突然出现了尚未被记录在案的未知咒灵。咒灵等级已经达到了特级水准,原因是那名咒灵已经能够使用【领域展开】了。虽然领域尚且不算完全,并未在其中添加术式,但那对于寻常人来说,也是致命的。
一般来说,不幸踏入咒灵开启的领域之中的普通人,在那里面根本活不了多久,而且都会死相相当凄惨。
而这个病床上的男人,不仅撑到了那个被冠以“最强”之称的人赶去,成功的获救,还没有受什么特别严重的伤。
太罕见了。
作为咒术高专的辅助监督,他负责处理了无数事件的后续,而普通人不幸卷入领域中竟然还活着这种事,他也是头一次见到。
“先生,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伊地知保持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适宜分贝问道。
“沢田纲吉。”那棕发青年回答。
他的目光看起来很清明,被那双眼睛盯着的时候,伊地知恍惚间有种从头到脚都被看穿了的怪异之感。
“好的,沢田先生。那么你还记得,在那段高速公路上,发生了什么吗?”
那棕发青年皱眉沉思了片刻。大约身体真的很不舒服,他的面色苍白,似乎正在忍痛强行运转着大脑。尽管眼神很锋锐,气场似乎也不像是无咒力人群当中的寻常之人,但他看起来真的虚弱极了。
沢田纲吉斟酌了片刻。
“都发生什么事情了?可以和我说说吗,伊地知先生?”
他记得自己在迷雾里见到了些超出他的认知范围的东西,但是他尚且不确定这个男子的前来究竟有何用意。
确认不了,那就不要多说。先反问对方,尽量掌握对自己有利的情报。
这些意识,几乎已经融刻于他的骨血之中了,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的本能。
沢田纲吉眼看着那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似乎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
“啊,事实上,那段公路上出现了爆炸事故。”伊地知说。
“好几辆车不幸碰撞在了一起,接连爆炸。沢田先生大概是不幸被卷入那场事故之中了。”
那个一身灰黑色西装,站在安全距离外的男人,此时正在努力笑得平易近人。
可惜,他在说谎。
即使是不知道白雾之中到底有什么东西,也不去使用超直感,单是凭着对于微表情的观测,沢田纲吉都能断定这个人在讲谎话。
那团怪异的白雾,还有后面出来的那个,不知该如何形容的东西。
是真实存在的。
“伊地知你说这些他是不会相信的啦。”门口突然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声音听起来很悦耳,富有磁性,不算低沉亦不尖锐。
只是语气莫名的,让人有些不爽。
沢田纲吉惊异地望向门口的人。
惊异源自于,这个男人站立在门口时,他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不知是因为受了伤导致五感衰弱,还是这个男人自身的缘故。
门口的人个子很高,高的惊人了,即使是在意大利也很少见到个头这么猛的男人。头发是尤为罕见的银白色,发根的位置不带丝毫的黑,可见这发色是天生的。
一身暗紫色制服将他的身材衬托的淋漓尽致,那人即使只是放松地站立在原地,也能看见衣服贴合身体后,勾勒出的肌肉弧线。
看脸的话
嗯,很奇怪,是个怪人。
黑色的眼罩全然遮住了那人的眼睛,只堪堪露出一半鼻梁之下的脸庞。
不过这个男人的面庞白皙且消瘦,但这消瘦并非是不健康导致的,而是那种精于锻炼才会形成的类型,下颏线也是不带分毫瑕疵,即便看不到眼睛,也能知晓此人的五官十分深刻立体。
而且,看他的样子
这黑色眼罩似乎并不影响他的视线,他应当是能看见的。
“五条先生!”见到门口的男人时,伊地知有些惊奇,“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这位伤患。”被称作“五条”的青年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语调吊儿郎当。
不同于伊地知洁高的谨慎与体贴,他直接拉开了病床旁边的凳子,面朝椅背抬起一条腿跨坐了上去。
“哟,你好,我是五条悟。”他抬起宽大的手掌朝沢田纲吉晃了晃,另一手则悠闲散漫地搭在椅背之上。
男人的气场很强。
是那种试图收敛掩盖,但似乎因为太强了,还是会有些微气息向外泄露的类型。
“我是沢田纲吉,幸会。”纲吉尚且摸不清楚状况,索性先保持了礼貌的态度打了招呼。
“唔”白发男子收回手握成拳状抵在了自己的下巴位置,微微歪着头打量着他。
“真的啊,完全——感受不到咒力呢。”他那轻薄水润、色泽自然的唇瓣上下开合着,说出了一句沢田纲吉无法理解的话。
沢田纲吉眨了眨眼睛,不解地望向他:“咒力?”
其名为“五条悟”的白发男子轻轻勾了勾唇角,他换了个更为闲适的坐姿,伸展开两条大长腿,“沢田先生还记得在那阵雾里发生了什么吗?”
大约是为了提醒沢田纲吉不要说谎之类的,他又轻飘飘地加了句:“是我把你救回来的哟。”
当时发生了什么
白茫茫的空间,一眼望不到头。
不知自己正身在何处,亦无法辨明方向。
长时间的视觉疲劳导致眼睛传来刺痛,太阳穴处犹如某种虫类即将冲破束缚飞出一般,在突突地抽搐跳动。
旁边是巨大的咀嚼声,牙齿在嚼着东西,舌头在搅动津液。那声音近在咫尺,如临耳侧。
不知名的生物,仍旧在还在进食。
刚才有一只畸形的深褐色巨手抓住了车底的乌丸莲耶。
此刻他的鼻尖萦绕着一阵血液的铁锈腥味。
那东西在吃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生理性的呕吐感直逼咽喉,冲的沢田纲吉大脑一阵眩晕。
到底是什么?
他望着那传来声音却什么都看不见的方向,不自觉地向后退。
直到他的硬皮质长靴,不小心触碰到了一块石子。
“咯哒——”石子在外力之下弹起,咕噜噜地四下滚动。
那咀嚼声与囫囵的吞咽声停下了。
也许是听见了这声响,也许是已经将“食物”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