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三个学生终于掀开了那块砸在沢田纲吉身上的巨石,石板被抬起的瞬间,他们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钉崎野蔷薇似乎受了比较严重的伤,见到被压在下面的两个人终于可以出来了后,她才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
身体很痛,四肢百骸无一不在传来着细密的尖锐刺痛。长时间的挤压影响了血液循环,想要动弹的双腿时候,便会感到一阵沉重和令人难以忍受的麻木。
棕发青年紧紧咬着牙关节,原本柔和的五官随着他执拗地身体发力而扭曲着。他拼了命地、甚至吼叫了起来,才用虚软无力的手掌撑起了身子。
其间过程中身体在反复的以疼痛的形式向他传达着“不可以再动了”的信号,可他还是隐忍着、在那残垣断壁间以手臂用力拖动着身子前行。
他忽略掉身侧那三个孩子投射来的震撼目光。
沢田纲吉不在乎自己现在究竟是一副多么狼狈不堪的模样,他犹如沙漠中的濒死之人见到了一滴宝贵的水源般,竭尽全力地支撑起身子,垂头凝视着太宰治。
他抬起手,那沾染着血液与尘土的手在抑制不住的颤抖,他将那沙色风衣变得破烂不堪的男人翻过身,拂开他额前的黑发。
光洁的脑门下,是张过分俊逸但却苍白无比的脸庞。他双眸紧闭,丝毫不见有睁开的趋势。脸庞那道红色的刮痕变得更加明显了,周围的皮肤红肿起一大片,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他盯着那毫无声响的男人,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太宰,起来了。”他轻声呼唤。
携着尘沙的微风轻轻拂过。
他等待了一小会。
回应他的,却只有一片死寂。
那个浑身浴血的棕发男人垂下头,额前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徒留下一片漆黑的阴影。
就像是失去了神经中枢的操控一般,他的唇瓣在不可抑制地抖动。
“睁开眼睛啊,太宰治。”
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弱,沙哑到几不可闻,仿佛一阵风刮来便会将其吹散。
我不想再丧失同伴了。
轻拂在男人衣服上的手慢慢抓紧。
“求你”
有什么晶莹的液体滴落在了那男子高挺的鼻梁上。
沢田纲吉恍惚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泪水。
他突然发现,他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这个男人。
明明就住在同一屋檐下,每天都会看见这张脸,可是他却完全看不透,这个人笑盈盈的皮囊下究竟潜藏着何样的灵魂。
他不懂太宰治为何能微笑着侃侃而谈起“自杀”,也不懂他为何分明没有受伤却每天都要在身上缠绕绷带,更不懂这个男人为什么在爆炸响起的时刻,会毫无犹豫地将他护在身下。
为什么啊?
棕发青年哽咽了一声。
他抿起嘴唇,试图将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憋回去,可是那些温热的液体却不受控制地决堤而出。
你这么聪明。
难道不知道会死的吗?
噗通
男人的棕眸在刹那间瞪大。
他垂下眼帘死死地望着自己置在男人胸口的手。
噗通
是心跳!
虽然很微弱,弱到几乎无法被人察觉到,可是,这是心跳!
沢田纲吉立刻从那些碎石间扑腾着爬起,他大张着眼睛回头看向身后的三个学生。
“医院!”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吼出来的声音究竟有多震耳。
“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哪里!”
“他还活着,送他去医院!”
伏黑惠望着那失神到疯狂呐喊的棕发青年,全然无法想象刚见面时,这个男人是何等的温文尔雅之相。
他怔愣着,下意识地回应道:“最近的医院离这里,少说也要七公里。”
游乐园在市郊。
附近本就没有大范围的居住区,哪里又有设施齐备的大型医院?
七公里。
沢田纲吉深吸了一口气,他努力地忽略掉了身上的痛楚,将那个命悬一线的黑发男人打横抱起。
七公里
我的火焰,能及时地带你前往医院吗?
太宰治,这些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他正欲点燃火焰腾空而起,却突然停下脚步。
“纲吉,听我说——”耳畔回响起太宰治的吼声。
火焰的灼烧声与爆炸声彼此交织在一起,无数的碎石从空中掉落。
那个时候,那个男人面朝着他睁大着双眼,十分急促地说道——
说道
“心脏,05秒。”纲吉怔愣着,目光放空地模仿着那时太宰治的嘴型。
“心脏05秒。”他出神地喃喃着,再次重复了一遍,随后将视线落回男人苍白的面庞。
太宰,你是在告诉我,面对现在这种局面,应该如何去做吗?
可是我理解的意思,正确吗?
不行,不可以再拖了!
快决定。
快做决定啊,纲吉!
最后,只见那个棕发男人紧紧咬起牙关节,紧紧拥住了怀中的青年,他迅速地扭过头,朝着与方才相反的方向一跃而起。
金红色的火焰冲向天际,最后化作了一小团光亮,
外面传来一阵剧烈的震荡时,尚在午睡的家入硝子惊然而起。她半睁起外围带着一圈青黑色的眼睛,迷迷糊糊地从床笫间坐起身。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走下床望向了窗外。
只见不远处的草坪上一个满身狼藉的棕发男人拥着另一个男人趔趄了一下,最后摔在了那片绿化带上。
家入硝子睁大眼睛,她抓起桌边的白色工作服,推开立即大门冲了出去。
绿色的草坪之上,那个棕发男人趴在地上,虚弱地呼吸着。他似乎听见了奔跑声,于是立刻抬起头来。
家入硝子半蹲下身子,她刚想扶起这个棕发男人,却见对方摇了摇头,颤抖着手臂指向了一旁:“先救他”
家入硝子保持着冷静,确认这个男人不会立即断气后,便查看起躺在一旁的另一个黑发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