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强嘿嘿两声,“没几期了,坚持坚持嘛。”
许尧臣:“我每个月比你单位发工资的都准时,你有必要每月准时来午夜凶铃?”
“哥吃的就是这碗饭,不得敬业点,”崔强说,“哎,行啦,这都多少年了,跟你爸说也甭躲着了,该吃吃该喝喝,有我在,谁敢找他麻烦。”
许尧臣觉得稀奇,“你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
“我爸出事那年……在东湖中学自杀了。”
崔强沉默了一会儿,说:“知道,但我没信。”
挂断电话,许尧臣一动不动地躺着。
真讽刺啊,他想。
一个人死了,摔得七零八落,脑袋像块烂西瓜一样,却有人不信他死了——不小心走错了一步,不但没了尊严,而且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他爸死得比蝼蚁还不如。
许尧臣状态一直不很好,刘铮悄悄告诉给陈妙妙,杀青前一天,陈妙妙把其他事都扔下,专门来接许尧臣回去。
杀青戏是和杜樟饰演的女主沈清妍在咖啡馆接头,前一天正巧是邱晚冬在狱中被百般折磨的戏,一场轻松,一场却是重头戏,要求情绪得上来。
陈妙妙手里卷着剧组的通告单,和刘铮在监视器后站着,看许尧臣被铁链绑在木椅子上,身上涂满了粘腻的“血浆”。
导演喊开始,四周安静下来。
灯光和镜头给到,邱晚冬奄奄一息地歪靠在椅背上,他半边脸高高地肿起,左眼眶中一片血红,睁不开了。
“小子骨头挺硬啊。”特务向后招手,很快有人递上了钳子,“听说十指连心呐,不如咱们就试试。邱少爷,你从前可是大戏楼的常客,那一副嗓子,连楼小春都连口夸赞。今儿咱们就听听,楼先生这句赞,是不是名副其实!”
最后一个字落下,冰凉的铁钳贴近了甲缝,狠狠向上掀起——
血不是喷涌,是一汩汩涌出来的。
邱晚冬咬紧了牙,嗓子里发出咯咯的怪腔,蓦地,他啐出一口血痰,喷在了特务脸上,“呸,狗娘养的,有种你杀了老子!”
“呦,”那人抹了脸,邪笑起来,“有骨气。”
又一钳子下去,邱晚冬发出了不似人的惨叫,施刑的特务却像得了嘉奖的优秀骨干,高兴得手舞足蹈。
镜头拉远,最后的远景里,是邱晚冬垂下的、鲜血淋漓的手。
这双手,曾经提笔写出过最激昂的文字,弹出过最悠扬的舞曲,它也抓过麻包,握过枪,现在却连一张纸都拿不起了。
导演喊卡,许尧臣在椅子上坐了挺长时间,等工作人员帮他漱了口,也没起来。
刘铮有点担心,“陈总,要不您去看看我哥吧,我看他不对劲呐。”
陈妙妙没应,“没事,他就是没出戏,再等等。”
陈妙妙看得出来,许尧臣这是把自己的情绪带进去了,要不搁在平时,哪有不出戏这一说,前一秒哭成狗,后一秒这货就能连蹦带跳过来满嘴跑火车。
过了五分钟,道具要置景了,许尧臣才过来。
陈妙妙搭上他肩,许尧臣直感觉有如铁塔压顶,“没事了?”
许尧臣看他一眼,“什么事?”
“刘铮说你这几天在片场进不了状态,今儿还行啊,都给我演哭了。”陈妙妙贴着他,耳语,“其实厉总那事它就不算个事,你俩各取所需,看明白就得了,你可不能真当真了。”
许尧臣感觉他在说外语,表示没听懂,“他又什么事?”
陈妙妙挺一言难尽的样子,“就……前几天他带了个小孩去饭局,圈子里小范围都传开了。说是那小孩,跟你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