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佳看他点头了,说:“等见到了表哥,我会登门拜访诸位的。可以吗?”
她能断言赵司徒看不大清战报,就是有点东西,容逸拍板:“好!”
~~~~~~~~~~~~~~~~
三人一走,单良鼓起掌来:“不错不错!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
公孙佳道:“他们不是拉人头,是要我做白工。”拉人头,那是要分红利的,拿她当“顾问”,就问一问,这可不行。
单良又开始“嘿嘿”地笑了,对公孙佳满意极了。她不比今天这三个青年里的任何一个逊色,他们仨背后还有朝中大佬的授意与指点,公孙佳现在就自己,还顶住了,就是比他们强。单良高兴了。
荣校尉道问:“要盯他们吗?”
公孙佳道:“你的人手,不够吧?”童子营还在受训,荣校尉手上剩的人不如公孙昂在世的时候多,又分出了一部分借给钟源。再盯这些人,是不太够的。
荣校尉气闷。
公孙佳道:“他们现会盯着纪氏。知道这一点就够了。”而且她也不是敷衍容逸,她确实得等钟源回来,才好知道细节,判断自己下一步要怎么走。
不久之后,钟源也回来了,他还在宫里的时候,公孙佳就带着全家和家里寄宿的学生去了钟府等着。钟源回家之后,又是一番热泪盈眶的亲人相见。钟源黑瘦了一些,回到家里明显的放松了。被祖母、亲娘抱着哭一场,自己再抱抱儿子。
然后就是紧急的议事。
外面在热闹的给他准备接风宴,公孙佳就跟表哥、二舅、外婆到了外公的榻前。
钟祥歪在床上,目光里透着点安心。
钟源叩完头,坐在床前踏脚上给钟祥讲前线的事儿,公孙佳跟着听了个过瘾。
纪宸这一仗打得不错,秋高马肥,胡人叩边,纪宸在手上的力量没有完全整合的情况下打赢了,还有不少俘获。相较之下另一路的朱罴就显得毫不出色,约等于一个布景板。看起来风光,其实心里很恼火,脾气也越来越不好。
钟源在他的账前听命,后半程是全程捏着一把冷汗,将自己活活担心瘦了。
纪宸待人是有亲疏远近的,他自己认为自己是公平的。听话的就多给物资,擅自行动的就削补给,这不是很正常的么?不听号令的人,要尽量的削弱他的势力,以免此人盲动拖累大军,这不是基础操作吗?
然而,听他话的大半部分是他的自己人,招待命令打折扣的,要么是公孙昂用过的人,要么是别的派系的。
矛盾就比较大,又不能将这些人全换了,纪宸也是苦闷的。
譬如追击,纪氏派系以外的人,是绝不会追过自己的防区的,将人撵走就停了。协同是不可能协同的,我为你出力,有了损耗你给我的补充不如你的家将,我凭什么给你卖力呢?
不干!不干!
是,少了兵马可以跟朝廷要补充,朝廷也会给。可老兵跟新兵蛋子能一样吗?店铺掌柜的都知道,熟手的工钱要比学徒高呢!损失太大了,亏了,不干!
纪宸遇到的,这还是最基本的。这些人名义上级别还不如他,出身更不如他,就已然如此了。有个钟源,与公孙昂旧部熟,也没那个面子让人家折了根本就为你的面子。
钟源比纪宸想象得还要滑头,他没等纪宸开口,先为自己的一些“旧识”向纪宸要求分配物资。给是不给?
摆明了不给你好处,就让你卖命?事能暗着干,话不能明着说。不答应,那就好了,您也甭找我了。
钟保国听了直乐:“这傻球!装都不会装!哪有一上来就这么干的?装也装个好人样。要么就干脆些,全换了,要么就一点一点的替换了,或者收伏了。”全换了,是他自己的作风,他亲舅是皇帝,没指挥过太大型的战役,靠山可以满足他“全换”的要求。替换或者收伏是公孙昂的办法,这个对个人素质的要求很高,公孙昂能办到。
钟保国说完,又感慨:“唉,要是九儿还在……他是真的公道人,一碗水端平。”
钟源比钟保国心细,怕表妹伤心,说:“还是说说纪宸吧,他虽有这许多毛病,打仗是真的有本事的,我现在肯定不如他。这么些人,他都能安排得好。在军中,别的都是虚的,手上硬才是实的,还是有人心里已经服了他了。”
公孙佳道:“没用的。服是不可能服的,服也会被他再气得想反了他的。我爹能一碗水端平,是因为站在他背后的陛下公平。纪宸永远不可能公正,不是他心邪,是他的亲爹有私心,他拗不过纪家的掌舵人,他选了站在纪炳辉的身前,就要当纪炳辉的木偶。”
然后她又说了容逸拜访的事,钟源很重视,道:“这倒是个好消息。”
公孙佳道:“纪氏不外有三个选择,其一,彻底澹泊,这个我们都知道不可能,但是赵司徒他们肯定最喜欢这个,陛下也乐见其成,那阿姨的仇我们只能咽了。其二,继续蜇伏,等那一天,绝杀,那我们就完了。其三,就是现在这样,他有野心,否则当年不会要求联姻。他又没有更大的追求,比如造反。所以,他会选择在澹泊之上、搏命之下,尽可能多的满足自己的。这样对我们最好!”
钟源觉得有理,与钟保国一同看向钟祥,钟祥这回的反应有点慢,过了一阵才用力点了点头。
钟源道:“他会自寻死路?”
公孙佳道:“他已经在死路上了。”
钟保国有点兴奋,问道:“那咱们要干什么?嘿!嗷!”被靖安长公主恶狠地拧了一把,老实了。靖安长公主道:“你的嘴,给我严一点!传出去了,他们就要记恨药王了。”钟保国道:“阿娘,阿姐的事,我几十年来对儿子都没提过。我的嘴还不严?”
靖安长公主道:“那就把你的嘴给我继续缝上!”
“哦……”钟保国一个魁梧的硬汉,活活把自己缩成个肉球。
靖安长公主问公孙佳:“你说姓纪的会干什么作死的事?”
公孙佳诚实地摇了摇头:“这个看不出来。哪怕知道一个人的为人,也不能够预测他所有的事、预先猜到他接下来会做的每一件事。只能在大事上准备,只要第一仗不被打懵,能扛过去,就能应变、反击。”
钟源喃喃地说:“若我是纪炳辉……”说着,他摇了摇头,一看公孙佳也在摇头,两人都猜不出纪炳辉要干什么。钟源是根本不会想跟钟祥对着干,而公孙佳永远不会让自己落到跟纪炳辉一样的境地。即使现在,她也有许多的办法反扑,绝不是支持儿子这么早从李侍中嘴里抠已经咽下去的肥肉。
不行,纪炳辉这货,得好好研究一下!
~~~~~~~~~~~
公孙佳决定研究纪炳辉的时候,纪炳辉也在跟儿子的儿子面授机宜。
凯旋归来,纪宸为整个家族争光添彩,全家都喜气洋洋的。纪宸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笑影,但是当与父兄独处议事的时候,他的笑容就不见了。
这仗他打赢了,却极不顺手,他希望能够换上顺手的人。“一将难求”,这个他不强求了,刺儿头也能使,只要他能带着他们打胜仗,他们是会驯服的。后勤补给、当地官员配合不够,这是他不能忍的。
纪炳辉道:“唉,你不应该这么急的。司徒他们已有微词。”
纪宸道:“要赢,就要这样。”
纪炳辉的长子说了一句公孙佳早就预料到的断言:“阿爹,换人的事儿纵使阿宸不急,别人也会急的。家将旧人,门生故吏,咱们落难的时候他们可以跟着吃苦、愿意不离不弃。可一旦阿宸打了胜仗,您有东山再起之势,他们就不愿再压抑了,这个时候让他们再忍一忍、等一等,他们才是会有微词的人。苦日子熬不走他们,收获近在咫尺不让他们伸手,是会逼疯圣人的。”
纪炳辉长叹一声:“不能因为外人寒了自己人的心呐!”
纪宸就等这一句话,道:“那我再上表?”
纪炳辉冷着脸说:“你不用再多出面啦,就说要出征疲惫,要静养。其他的事交给我。”通过纪宸的描述,他觉得还是要收伏公孙昂的旧部,这事儿可能还得跟太子妃商议一下。
其次是对纪宸:“你陛见的时候话说得太满了!”
纪宸道:“我已留了余地。”
纪炳辉道:“还不够!”
“?”
“下次出征,你不要打那么快,尽量给我拖一拖。能放走的,放一走。”
纪宸惊讶地问:“您这是为什么?”
“你一次就把胡人击溃了,接下来干什么?谁知道你的本事?扁鹊三兄弟的故事,忘了?”
“养患自重……”纪宸喃喃地说。
“是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