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就是下一个议题了,双方各选媒人等等,又有吉日如何之类。还又涉及到婚后的居所,双方的位置,以及相处的模式之类。这些有的是赵家关心的,有的是靖安长公主以其丰富的生活经验、钟秀娥几次婚姻经历中磨练出的生活的智慧。
这些实非公孙佳所擅长,她就安静地听着。由于双方有共同的利益,也有合作的诚意,除了还没有温情,氛围倒还不错。
钟保国等在旁听,听到最后哼道:“明明是桩好亲事,弄得大家都不得劲儿!都是纪家丧门星的错!看我怎么收拾他!”
靖安长公主颇觉丢脸:“你闭嘴!你爹不如你?不也容他这么些年?”
赵司徒有点尴尬地说:“咳咳,此一时彼一时。”当时钟祥干不下纪炳辉,一则是皇帝还没有起杀心,钟祥也还得遵从。二就是纪炳辉确实有势力、有帮手,赵司徒就是他的助力之一。虽然不是铁杆死党,伸两个指头推一下的事儿还是干过的。
钟祥公然说赵司徒是“老阴鬼”,也是因为吃过亏。最简单的一点,底下往上送的奏本是要经过筛选的,这在赵司徒手里握着。他大致是公正的,偶尔偏一偏也做得不着痕迹,却能让钟祥吃个闷亏。钟祥并不精通这里面的门道,直觉却很灵。痕迹是没有痕迹的,都是赵司徒“份内事”,就扣下为你辩解的奏本,说“言辞不雅”,也是他的权利。亏的是钟祥,人在京城,跟皇帝关系还好,血够厚、拳头够硬,不然被阴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靖安长公主道:“亲家,咱们还是接着说正事儿吧。”这事儿一天两天且说不完呢。
这时长正中公孙佳的下怀,有几个小半月,她为钟秀娥出嫁临时布的局就能奏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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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在钟府与靖安长公主商议的时候,单良正奋笔疾书。先是写谣言小故事散播出去,大军出发的时候也要应对各种谣言,有些是敌方散布动摇军心的,有些是己方给敌方使绊子的,单良是熟练工。
第一天,公孙佳从钟府回来,单良就准备好了新的小故事,拿给公孙佳看:“谣言一定要简单、直接,用词不能太雅,不然百姓听不懂,传了也是白传。要多多的传,说得少了也没用,要一直重复。不怕粗鲁、不怕恶心,人不大会记得好事儿,却总会记坏事儿。忘不掉,最有用。”
说完了谣言再说奏本,照着公孙佳的话给润色了一番,还按照他自己的风格,最后给皇帝卖了个惨——我眼前是悬崖、背后退路有人拿刀顶着,不知道还有谁能保护我。
公孙佳看完,说:“可以了。”
第二天,这个奏本就递了上去,并且直达天听。皇帝也没有客气,让人当堂将奏本给读了出来。朝上人脸色各异,目光没有忌讳地直往纪氏父子那里瞟,他们昨晚回家就听到了一个说法——钟祥是被纪炳辉收买的奴才给暗算了的,仔细想想,还真他娘的有可能啊,怪不得人家外孙女要杀人了。
这两天京城里可热闹了,多少年了,没人在朱雀大街上杀过人了。
仔细想一想,哦,上一回杀人还是公孙昂队平叛的时候,血染长街。
今天这奏本,无论是内容还是具本的人,都太应景了。奏本读完,钟保国先哭了出来:“陛下,这孩子命苦啊!”他要脸的时候是真要脸,不要脸的时候压根就没脸,当堂哭出来一点压力也没有。絮絮叨叨,尽说孤儿寡母不容易,钟祥又中风了,没人照顾她们。接着就翻脸,眼泪还没擦完又开始破口大骂:“黑了心肝的无赖,尸骨未寒就要给人泼脏水,丧良心的王八蛋,就该千刀万剐了!”
朝上闹,闹井里更热闹,新的流言段子又汹涌而来,如果说钟、纪之争还可以说是权势之争,离市井生活还远的话,那么“吃绝户”这个故事真是太接地气了!谁个身边没两桩这样的惨事呢?这家长里短的,谁都能聊上两句。当事人的双方,如果一方绝对优势、另一方一直被欺负,那这故事就会特别没意思,流两滴同情的泪也就过去了。如果双方你来我往,应该弱势的一方还有反杀的举动,那就很吸引人了。
半天的功夫,两个流言故事已然被传说者合并成了一个故事,讲述的时候恨不得再加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他们也真的盼望着“下回”早点到来。
就在这样的氛围里,时间飞快的流逝。当流言被各地行商带出京城的时候,赵司徒家请了李侍中做男方媒人,靖安长公主则是请的朱勋做女方媒人,容尚书、江尚书被公孙佳请了来做证婚人。
两家联姻的消息于焉散布出去。
京城里,第三个流言故事传播开来了:由于纪炳辉太不是东西了,欺负公孙家孤儿寡母、又欺负钟家走背运,钟秀娥迫不得已,只好自己嫁了赵司翰,为的是保护自己的父母和女儿。
公孙佳亲自操刀,揪着单良给钟秀娥使劲的抹金粉,给一个在闹事里驾车狂奔的贵妇人活吹成了一朵苦菜花。公孙佳还觉得不够,她觉得她娘太委屈了,她也太委屈了。反手又夸了一把赵司徒,是一个慈祥长者。这个时候不能踩合作方,赵家绝不能是“趁势逼婚”的,只有相方也是好人,才能衬出来世界的美好。不然就很容易被说“能凑一对儿,就说明你们很搭,是一丘之貉。”
众人企盼的“下回”来了,一石激起千层浪,京城人人传说。
公孙佳这里却是风平浪静,流言故事不但让京城的百姓很在意,也帮助说服了心中不忿的公孙昂旧部。她与纪炳辉在朝堂上隔空对线,这些人也都知晓了。布局得当,这些人心中的愤怒明显地被引到了纪炳辉的身上。
当然,纪炳辉本人也是功不可没的。
纪宸出征之时,公孙昂旧部不肯出力,就是有一种“我出力了你摘果子,还不给我补偿”的担忧,事实证明,他们担心的有理。上一次战事结束有一年多了,事后的计功、颁布赏、晋升、补充兵员等等,按说也该结束了。
结果是令人相当不满的,纪宸必须照顾到纪氏的利益,他尽力把水端平,公孙昂旧部也是不满意的。
公孙佳要嫁亲娘,也给旧部们送了信,这些人也送了礼。不但礼到了,人也到了。见到公孙佳之后就哭,一个个跪在地上哭:“是我们无能,没能保住夫人,我们愧对您,愧对烈侯啊!”
说到公孙昂,就更想哭了,哭声震天之后,开始怀念往昔、控诉纪宸。
“您不知道,我打前锋,师括这个王八蛋跟在我后面拣漏,完了他跟我一样晋一级!功劳我跟他同叙!我打了二十年仗,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凡此种种。
公孙佳道:“你们怎么不具本?拿过来我给他们递上去也不麻烦。”
“写不出来。”就很丧气,这个不是普通会写字就行了的,中间没有单良这样的缺德鬼执笔,写不出效果来还平白得罪纪宸。别人得罪上司是穿小鞋,他们是要打仗拼命的,得罪上司可能就要死。并非杞人忧天,而是已经有人这么死了,是不是纪宸主使的不知道,但死了是肯定的。
公孙佳道:“到书房来,慢慢说。”
一群大男人抹着泪,跟她进了书房,又开始哭了——当年他们中的许多人就是在这里议事的呀!现在……
公孙佳耐心地与这些人一一谈完,让单宇将他们说的要点都记下来,再命薛维将他们送出门去。阿姜递了茶来,给公孙佳喝,又拿小点心来喂给公孙佳吃,口里絮絮叨叨:“又耗神了。”
公孙佳道:“我不累,很精神。”
“还说呢,一会儿该头疼了。”
单良长长出了一口气道:“昔日同僚,竟落到如此下场!主上不要不信,也不要全信。受排挤是真,有怨气是真,气上头来夸张也是有的。”
公孙佳道:“我明白了。纪炳辉倒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为渊驱鱼。”
“你说,他会做什么?”
单良道:“您上不了阵,他多半该是要分化烈侯旧部,逐一收伏。纪宸正当壮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有的是出征的机会。还是要与这些旧人多多联络。”
“唔,”公孙佳道,“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