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佳看出来她这话有点故意,也不点破,就说:“哥哥有点小麻烦。”
钟秀娥也关心了起来:“为什么呀?”
公孙佳道:“贺州那里有霍叔父还有章砳,哥哥去做了,别人要怎么说他?”
元铮哼了一声:“那我做恶人就无所谓了呗。”
钟秀娥先把侄子放一边,关心起女儿的家庭情,况:“你们俩这是怎么了?哎,几十年都过来了,怄的什么气呀?好好儿地说!药王,你别躲懒儿,好好跟小元讲明白嘛!小元,你也体谅体谅药王嘛!哪里就让你做恶人了?你们俩这是为了妹妹呢。”
公孙佳看了钟英娥一眼,心道,也罢,她们也不容易。再看元铮还是有点怄气的样子,也有点哭笑不得,就趁着这个机会给说明白了:“我们好着呢!哥哥从来不躲懒,正因他不避事,我才不能不为他着想。贺州那儿,有霍叔父、有章砳,争执起来脸上不好看。我要保全贺州,派谁不行?多叮嘱几句话嘛!只有哥哥不行,千秋史笔,不好听。再说小元还得狠狠地立个威,别人才能服他。”
钟英娥道:“阿源一个大男人,是有些想法的。”
公孙佳道:“有他做的事儿呢。”
钟英娥对朝政也不精熟,说:“那你给他点正紧威风的事呀!他是带兵的人,姓钟的没有不能打仗的!可别给他憋坏了,”不等钟秀娥再添什么话,钟英娥又说了,“女人呐,一辈子苦,婆家得意了就得求着婆家拉扯娘家,娘家厉害了,又得求娘家照应着婆家。”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钟秀娥很伤感,对公孙佳道:“你看着办。你哥哥一直都是向着你的。”
公孙佳道:“我知道的。对哥哥我自有安排。”
钟秀娥姐儿俩都高兴了,公孙佳一向说话算数的,她说有安排,就一定有安排!两人高高兴兴地招呼着吃饭:“这是咱们贺州菜,可好吃了!哎,你们要是饿上两天再吃,那就更香啦!”
妹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道,当这个家是真的累。又看看亲爹,好么,元铮又是面无表情地坐着吃饭。妹妹不由同情起亲娘来——当家人,是真的不容易啊!
一顿饭吃完,钟英娥回去去延福公主说“药王指定有什么安排”,延福公主觉得有理,又告诉钟源“不必担心,药王肯定不会忘了你”。钟源压根儿没打算让老婆、姑母去讨情,现在弄得倒好像他是个攀裙带的货!
钟源生来就是个富贵命,什么时候用得着“讨情”?他与公孙佳是个什么交情?哪用如此?老婆讨情讨到了表妹跟前,这也太尴尬了!他匆匆去找了公孙佳解释,结果公孙佳一见他来就笑吟吟地看着他。
钟源道:“得!我也不用多嘴了,唉……”
公孙佳道:“正好,有事要对你讲。”
公孙佳对钟源说的有两件事,一是南下一统的安排,公孙佳属意元铮领兵直捣贺州,而钟源则另提一支队伍,从东路进攻。二是贺州勋贵子弟的安排。
贺州派与公孙佳都是旧识,有心里没数的,有厚着脸皮的,不少人求到了公孙佳面前,要法倒是很一致:分饼的时候多给掰点儿吧!
贺州勋贵这群货哪里是一般人能够驾驭的呢?这群纨绔,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元铮能领着骠骑府的旧人,贺州派现在只剩钟源还有点威望了。
路就摆在了钟源的面前,钟源毅然决然地道:“好!我接了!何时开考?”
公孙佳道:“看你什么时候准备好,咱们在宫里与他们见一见,设个宴,把话说开了。”
钟源心头一松:“那就容易得多了。”
公孙佳在宫中设宴,把贺州乡亲请了过来,敲打一番再说一点鼓励的话,给予“达标了就给好处”的许诺。公孙佳说话一向直接,对这些二世祖的爹、当年跟着自己混的前二世祖们说:“自己没点本事,狗都不理,给你个太尉你也得被人架空了,上了战场,就是个死。好歹学点儿,别丢脸!”然后就将贺州老乡家的年轻子弟统统塞进了武学里操练了起来!
累?累就对了!苦?苦是应该的!
直把一群纨绔练了三年,练得皮糙肉厚才罢手!
钟源也愁着这群小东西不长进,一点为他们争取混吃等死的意思也没有——你们将来都是要给我下死力的,你们不练出个人样来,我怎么办?
先是淘汰了一批实在吃不了苦、天资也差劲的纨绔,接着是把剩下来的人编队。什么世袭的公爵伯爵,统统滚蛋,你们现在就是个小兵!一点一点地磨。磨出来了也不能就马上统帅一军,而是只能从什长做起。
钟源在练兵,元铮也没闲着,公孙佳将他派到了旧京。元铮与旧识容持一道,一则重建旧京,二则屯田。元铮私下又派人去打探了南朝的情报,就等着准备好了,大军向南挺进,一举统一!
这样的安排,钟源满意了,元铮也满意了。元铮坐镇旧京大本营,本就是对他的肯定,钟源也不用眼看着别人建功立业,同时又能对母亲有所交待,即便不亲自占领贺州故土,至少也出了一份力。
两人各自准备,还不知道公孙佳在雍邑又接到了谢普主笔、赵司翰与容逸审定完的律法条目的初稿。
条目很清晰地表示,前朝律法也不算过时,相反它还很缜密,所以咱们就“挪用”了。关于袭爵的条款,前朝的时候因为公孙佳的原因已经讨论过了,与财产的继承一样,都沿袭前朝的规定就可以了。
比较麻烦的是女帝的继承问题,谢普还是希望坚持“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原则,这里的嫡和长原本都不包括“女”。不过有公孙佳在,总不能说“女”不能做皇帝,谢普给加了一条如果有儿有女,则要把“先儿后女”排在“嫡长”之前,皇女的封号有两种——王与公主。女儿可以留在皇室参与继承的,就要给她的儿女“赐姓”。不蒙赐姓的,不好意思,您不算,没资格登上帝位的。原本的公主,由于种种原因,您想再回来继承皇位?那也是不能够的!除非你娘家死绝了,就剩您一个希望了,那您丈夫也得靠边站。
谢普的道理一套一套的,最后由赵司翰总结为:“民间是会效仿的必须严格规定!”为了稳定、为了做天下的表率,也不能让女儿和儿子有同样的地位!那不得乱了套?他们特意列出来——皇位、爵位的继承是特例。定下了皇子必然是可以进入序列的,皇女要进入继承的序列她就必须有额外的条件,比如她得有亲生的骨肉,并且排在前面的继承人死光了,以及她得有后裔,后裔得姓公孙!
他们把公孙家的血脉给排了顺序,公孙家的人口现在是少,以后肯定会多嘛!第一,一定要有公孙佳的血脉,否则不能继位。第二,按照“先儿后女”、“嫡长”排下继承的顺序。第三,“顺序”资格的取得,对皇子没有额外的要求,“皇女”则有要求。
这样的细则并不能让公孙佳满意,因为这玩儿跟她袭爵的规定没有本质的区别。可怜容逸一代文德领袖,以恢复古礼为目标的一个人,竟开始扒拉着“古礼”找裂缝,给老板找借口!
容、赵苦口婆心地劝导:“不这样,以后的路就没法走啦!你要求得太详细苛刻,现在就会有人不服。”
二人的想法是:差不多得了!
他们并不能说服公孙佳,因为公孙佳是有自己的经验的——我这不活得挺好?我还登基了!女儿怎么了?
容、赵二人见她不讲理,于是他们也不讲道理了,直言道:“这样不行!臣等不敢奉诏!”
丞相与皇帝对峙,谁劝都没用,还得是余盛对公孙佳说:“客观条件不成熟。旧秩序破坏了,新秩序没建立,就是个大混乱。继承法也是这个道理,继承法不止是您一家的继承,还关系到全国的继承,国家现在还不到乱的时候。”公孙佳只能暂让一步,先把女儿的继承权作为一个补充条款给写上。
容、赵二人了了一桩心事,都说:“如此,臣等就可以专心应付南朝伪帝了!”
他们现在管章砳叫“伪帝”了。
“伪帝”的处境比公孙佳要糟糕得多,但是章砳并不认为自己糟糕。他是“正统”,公孙佳一个“叛逆”,还是个女人,还没有儿子!她不完蛋谁完蛋?
使者回去了,章砳那儿又发了檄书,依旧是指责公孙佳。容逸拟完了继承顺序,认为本朝必将千秋万代,底气十足,容逸等人的学识修养比南朝要略强一些,南朝则是“正朔”的信心更足,双方骂得有来有回。
光骂也抵不了事儿,彼此之间还需要有那么一点点的往来。钟家人要祭祖,钟氏祖坟在贺州,霍云蔚力排众议把钟家的祖坟又给修复了一下,章砳也不能忘了太祖太宗的陵寝仍在“敌国”。双方又不得不尴尬地保持一些礼仪性的往来。互相致意,允许对方派人祭祀。
双方又都需要恢复生产。北方没再发生大的灾情,南方的天时也好了一些,也因此,民间的往来也慢慢地恢复了。南北双方各有对方需要的物产,盐、茶、酒、丝、毛之类交易渐渐多起来,小秋很麻利地安排了眼线装作商旅,往南朝打探消息,荣校尉又预测,南朝也将往本朝派间谍,建议严加筛查。南朝待北朝亦是如此,相互之间防范甚紧。
双方不尴不尬地处了几年,都憋着劲想干死对方,贺州那儿却先内讧了起来。
带来这个消息的却是两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张德妃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