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臣妾见过皇上。”恭妃面上是明显的惊骇之色,回过神来之后笑容也十分勉强:“皇上方才的话语,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永宣帝未曾搭理恭妃,而是转头望向香茵。听方才这个宫女的话语,应当是对此次的事件不大知情了。再想一想上回恭妃犯蠢争宠的时候,这位宫女是极力劝阻的来着。
这后宫里面,并非没有才智俱佳又忠心的好宫人,只是可惜会用的主子却并不多。
这样一想,永宣帝的思绪一偏,想起了蒋乔:如今蒋乔已经从沉春阁搬到了永熙宫,一应事情都在茗夏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办完,不算辜负了他将茗夏指给蒋乔的那点关切。
“最近,是哪个宫女伺候恭妃最多?”永宣帝将思绪回转,淡淡向香茵问道。
香茵脑中急速回转,迅速跪下叩头回禀道:“回皇上,从年节以来,就一直是香茹陪伴在恭妃娘娘左右,恭妃娘娘甚少点奴婢陪同。”
香茵并不傻,如今这情况,摆明了是恭妃又被香茹挑唆,瞒着自己想要谋害大皇子,却不慎被德妃察觉,还引得永宣帝过来兴师问罪了。香茵自认为对恭妃一直忠心耿耿,但是要在自己性命没有危险的时候。看永宣帝如今的模样,是不准备放过恭妃了。恭妃一次两次瞒着香茵作死,香茵觉得只将自己给摘出来,没有说出恭妃从前做下的事情,是最后一次的忠心了。
“朕知道了。”永宣帝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何长喜,见对方会意地走下去之后,才继续对香茵说道:“大皇子如今平安醒来,想念二皇子得很,你就将二皇子带去景福宫吧。”
“是,奴婢知道了。”香茵成功将自己摘了出来,颇为激动地应了下来。
香茵放下了心,恭妃却急了起来:永宣帝发现了自己谋害大皇子一事,必然是要严加惩罚自己了。在这样的紧急关头,二皇子就是恭妃手里面的一道护身符,恭妃怎么会叫二皇子在此时离开自己呢?
“皇上,皇上!”恭妃瞬间朝着永宣帝扑了过去,半拽着永宣帝袖子,面上是一副泫然欲泣表情:“臣妾当年那么辛苦得生下了瑜儿,又亲自抚养瑜儿长到现在,您怎么舍得叫瑜儿和臣妾骨肉分离,让瑜儿饱受思念母亲的痛苦呢?”
永宣帝却是没有半点的动容,他伸出龙爪,捏住了恭妃圆润的下巴,眼底是一片平静的深水:“瑜儿还小呢,再加上又那么纯粹。只要远离你几年,瑜儿是不会记得你的。”
恭妃骇然睁大了双眼,万万没想到永宣帝一开口就是这样绝情的话语,连半点都不顾瑜儿了——那她可怎么办?
眼见香茵就要走到门口,恭妃心中一急,直接颇为没有形象地喊道:“香茵!你在本宫这里这么多年,本宫可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你且看在本宫的面子上,不要将瑜儿给带到景福宫去!”但香茵却没有半点理睬恭妃的意思,仍旧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永宣帝手上一使劲,将恭妃的手从自己的袖子上甩开,行至上首坐下:“虽然朕心里有了决断,但是朕还是要来亲自问一问你——恭妃,今日碧梅园,你是否是故意邀请德妃母子赏梅花,实则是想暗中谋害大皇子?”
恭妃因为刚才永宣帝甩手的动作,此时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听闻永宣帝的问话,先前泫然欲泣的表情变作了泪如雨下——恭妃内心隐隐的后悔在此刻爆发。自然,恭妃后悔的不是自己鬼迷心窍去害大皇子,而是自己没有将事情做得更加隐秘一些,以至于这么快就露出了马脚。
还有那个芽儿,居然敢供出自己!恭妃有些咬牙切齿:等一下她就要立刻传消息出去,让陈家的人把这个吃里爬外的贱/人的家人全给处理掉!
“哭够了?”永宣帝看着哭哭啼啼的恭妃,自觉自己的耐心即将告罄,神色颇为不耐地问道。
“皇上既然有了决断,又为何要来询问臣妾呢?”恭妃哽咽半晌,还是嘴硬道:“回皇上,臣妾并没有想蓄意谋害大皇子——今天早上的那一场意外,不过是皇子们贪玩、宫人们疏忽才导致地意外罢了。”
“证据确凿,恭妃你居然还想抵赖么?”永宣帝怒极反笑:“不论是那个叫芽儿的宫女,还是送去被下了毒药的午膳的宦官,可全都指证是你恭妃的吩咐——你还有什么狡辩的地方?”
永宣帝话音刚落,就想起了方才在景福宫的时候,德妃对自己的话语,又看了看此时恭妃身上所穿的衣物,敏锐发觉恭妃此时换了一声衣裳,就即刻冷冷吩咐道:“小寿子,你立刻将恭妃换下来的、今早所穿的衣服给朕拿过来!”、
恭妃还在一旁有些搞不清楚永宣帝为何下了这道命令,但从方才永宣帝的话语中发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连忙停下了哽咽,向永宣帝面露疑惑:“皇上,那个给景福宫宫人下毒的人,指认了臣妾?”
恭妃不说还好,一说就让永宣帝想起景福宫倒了满地的宫人,心情愈加恶劣起来:那群宫人玩忽职守、愚钝不堪,险些叫大皇子丧命,自然该被狠狠地惩处一顿,但罪不至死。
“自然是指认你这个毒妇!”永宣帝狠狠地拍了拍交椅上的扶手:“为了不暴露自己斩草除根,一下子害死了十几个宫人!依着朕看,连武兴帝时的华贵嫔都没有你狠毒!”
武兴帝算是永宣帝的曾曾祖父,其后宫里的华贵嫔可是“名留青史”的毒妇。恭妃虽认自己起过一些不得见光的心思,但还不至于落到与华贵嫔一个档次。
“在皇上心里,臣妾居然是和华贵嫔一样的么?”恭妃的嘴唇有些颤抖,无法忍受自己受到永宣帝这样看待。
“你居然自认为没有华贵嫔狠毒么?”永宣帝想起了孟太医所说过的话,眉眼中是深深地嫌恶:“不但蓄意调走宫人,引得大皇子往有柳絮的地方走,还在茶点、果茶之中都下了会叫大皇子更容易引起咳疾的坚果!你甚至不惜利用瑜儿,在他身上弄了一层浓浓的花粉!”
恭妃是越听越迷糊,但还是坚持咬定大皇子贪玩的原因,在连连否认上述话语的同时,顺便将调走宫人也给一块否认掉了:“皇上!皇上!臣妾发誓,臣妾绝对没有做过以上的行为啊!”
恭妃尖利的嗓音刚刚收住,何长喜就和小寿子赶了回来。一人身后带着被捆起来的香茹,一人手上拿着一大一小两件厚重的华衣。
恭妃扭过头去,一眼就看到颇为心虚的香茹,脑子三转两转,才察觉到一点香茹往日的不大对劲,但又不知所以然。
“小寿子,你先说给朕听一听。”永宣帝用下巴先点了点小寿子。
“皇上请看。”小寿子往前走了一步,在旁边宫人的配合之下,将两件华衣抖了起来,
华衣是冬装的样式,最外头铺了一层厚厚的雪白绒毛。随着小寿子等人的动作,无数扑鼻芬芳的细碎花粉从华衣中被抖落了下来。
永宣帝立刻就想起了大皇子乳母曾说过的话,不由点头:玦儿中下的衣裳上被蹭上的花粉,应该是瑜儿穿着华衣,缠着玦儿的缘故。
恭妃看着眼前如细雪一样纷飞的花粉,恭妃算是彻彻底底地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花粉,对哮喘病人来说也是发物——恭妃自然是知道这一点,才会特意邀请德妃母子前往碧梅园赏花,抱的就是让大皇子不慎吸入花粉的小心思。
可恭妃万万没想到在自己的衣裳上添加上花粉啊!
再想想永宣帝口中加了坚果的糕点和果茶,给景福宫宫人下毒的宦官,恭妃才发觉是有人悄然坑了自己一把,为自己做了许多细致工作。
会是谁呢?恭妃不由冷汗涔涔,在脑海中快速地过着一个又一个妃嫔的名字——咬定大皇子贪玩的这个主意如今行不通了,永宣帝根本已经确认她是这些细致工作的主谋人了,唯有找出可疑的妃嫔,才能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就在恭妃大脑飞速转动的时候,永宣帝示意小寿子退下,又转头点了点香茹:“这就是那个最近服侍恭妃最多的宫女?”
何长喜福了福身,回道:“禀皇上,这位宫女就是香茹。”末了,何长喜又颇为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奴才方才去简单问了问有关香茹的事情,发觉香茹是被陈家给送进宫来的。”
永宣帝微微挑眉,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恭妃尖锐的声音猛然想起:“皇上!臣妾想起来了!今日早上,臣妾和瑜儿的衣裳都是香茹挑选的,臣妾完全不知道上面还会有花粉这种东西啊!”
“除此之外,臣妾对糕点果茶和下毒的事情,也是统统不知的啊!”恭妃伸手指向被捆住的香茹,不顾形象地爬到永宣帝身边,神色慌乱又哀伤:“一定是有人买通了香茹,以此来陷害臣妾的!”
永宣帝看得微微一愣:只看恭妃的神情,似乎所说并非是假——难道是旁人做下了这件事情,然后嫁祸给恭妃的么?
香茹虽然被捆住了手脚,但并没有被捂住嘴巴,此刻张嘴就嚷道:“娘娘,那些事情分明都是您吩咐奴婢去做的,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全都推到奴婢的身上来呢?”
恭妃就是再愚笨,也能看出来香茹是受了旁人指使的。
“贱/婢!”恭妃双目有些发红,狠狠地盯着香茹,好像要上前生生把香茹撕开一样。
“娘娘,既然您不仁,就不能怪奴婢不义了!”香茹倒是一副英勇无畏的模样:“虽然奴婢的家人在娘娘手上,但奴婢是不会受到娘娘威胁的!”
“皇上,奴婢指证恭妃娘娘,蓄意谋害大皇子!”香茹咬着牙,仿佛豁了出去一般。
恭妃再也忍受不住,顿时理智全失,向香茹扑了过去。
“给朕按住恭妃!”永宣帝冷冷一喝:“事已至此,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想要狡辩的!”
恭妃的心一再坠落下去。对于恭妃而言,香茹的证词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直接将整个事情都压在了恭妃的身上。
“皇上,皇上!臣妾承认是有谋害大皇子之心!”恭妃不顾一切地尖叫起来:“但臣妾只是调走了宫人,引得大皇子前去柳絮那边而已!皇上,您相信臣妾,臣妾对于其他事情是一概不知道的!”
恭妃在这边尖叫,香茹也不甘示弱地揭开恭妃的老底:“娘娘,您不是从苏贵嫔诞下大公主的那日就开始抱怨,说皇上来看二皇子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了么?还说大皇子不过是个病秧子,怎么配和二皇子争宠爱呢!除此之外,您还不断地说其他妃嫔主子是狐媚皇上的贱/人”
越听,永宣帝的面色就愈加难看。他知道恭妃心胸有些狭窄,但不想居然到了这般恶毒的地步,以至于怨怼皇帝、谋害皇嗣、嫉妒妃嫔
若是大皇子一事被恭妃做成功了,将来还不知有多少妃嫔皇子会遭到谋害呢。
何长喜见到永宣帝看向在地上挣动的恭妃的目光里满是厌恶,立刻就乖觉地亲自上前为恭妃在嘴巴里塞上干净的木条,口中还十分有礼貌地说道:“恭妃娘娘,奴才得罪了。”
布条一塞进恭妃的耳朵里面,正殿里令人耳膜不适的尖叫声就停了下来。
“将陈氏压到咸福宫的后殿里面关押。”永宣帝冷冷看了一眼恭妃,自觉后续的处理是一件麻烦事情:“等朕的圣旨下来,再行处置。”
随即转头指了指香茹:“一切听从陈氏吩咐的宫人,全都杖毙,在宫人住的地方展示一天再扔进乱葬岗里面——叫那些黑心的宫人们看一看,助纣为虐、谋害主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何长喜赶紧应下,小心周全地服侍永宣帝上了龙辇,再留下小寿子处理咸福宫的残局。
小寿子先是吩咐大力宫人们将恭妃送进后殿,还特意嘱咐了一句:“若是恭妃娘娘要一些水和吃食,你们记得不能耽搁。”
虽然皇上口口声声称呼恭妃为“陈氏”,但到底还没有真正地废掉恭妃,只能将恭妃继续当主子来服侍着了。
随即,小寿子就将目光落在了香茹面上,憨厚开口道:“香茹姑娘,你且放心,皇上虽然要将你杖毙,但是你的家人们是不会因为陈家丢掉性命的。”
“还愣着做什么?将香茹姑娘拖下去吧。”小寿子轻轻叫手中的小拂尘一甩,已然有了几分何长喜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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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宣帝先去了一趟景福宫,瞧见大皇子和二皇子玩得极为开心,才放心地对德妃说:“这几日,恐怕要麻烦你好生照顾二皇子了。除了你,旁人都不大放心。”
德妃虽是应了下来,但面上仍有惊魂未定的后怕之色:“皇上的吩咐,臣妾必然会竭尽全力去完成,只是”
永宣帝瞬间意会了德妃的意思,平淡说道:“你放心,朕不会轻易放过陈氏的只不过,她毕竟是为朕诞育了二皇子,又在后宫中服侍了朕多年,朕决定留她一条性命。至于她所买通的宫人,朕已经全都吩咐杖毙了。”
德妃向永宣帝行了一礼:“臣妾多谢皇上为臣妾做主。”
“德妃不用多礼,朕就先回建章宫了。”永宣帝扶起了德妃,就马不停蹄地往建章宫赶,准备在晚膳之前处理好这件事情的结局。
而当永宣帝回到建章宫的时候,发觉慈安宫的陈嬷嬷已经等在门口了。
“陈嬷嬷怎么到这来了,可是母后有事情?”恭妃之事估计早就传到慈安宫去了,故而此番见到陈嬷嬷的永宣帝并不感觉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