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大学的校园幅员广大，虽然也是有几栋高层建筑物，但由於各自距离遥远，远远看来像是散落在一片棋盘上的几个方块一般。天地真理社的社办位於靠近行政大楼附近的一栋3层楼建筑物内，这栋建筑物几乎都是文艺X质社团的教室或是会议室，孤单地矗立在校园一角，旁边有一片草地，和一株大榕树。

海清大学校园是对所有人开放的，所以李舜城虽然不是学生，也可以自由进出。两人骑着脚踏车来到天地真理社的社办所在的建筑物前，现在是平日的下午3点，但还是有不少学生进进出出，看来热衷於社团活动的学生还蛮多的。

郑禹安说天地真理社的社办在3楼，於是两人走上阶梯，经过一个一个的教室，找到了社办。门上只挂了一个写着「天地真理社」的牌子，下方还有一个小小的古铜sE十字架，显得蛮低调的。林梓邵抬起手，敲敲门，然後未等回应就开门进去。

林梓邵自然没有做任何事先告知，因此当他开门进入教室时，社办内的人都以为他们是来参观的学生，热情地打招呼，还奉上茶水。社办并不是很大，但据说因为天地真理社的社员人数相当多，分配到的已经算是很大的空间了。中间放着两张合并在一起的长桌子，四周散落着椅子，而角落还堆叠着不少张椅子。靠墙边有书架和柜子，角落有一扇门，似乎还另有空间。

「你们几年级？什麽系的？」

「要不要先一起读经？很简单的。」

邹凯评说得没错，天地真理社的成员确实有不少是nV生，而且每个都表现得很温柔婉约，却又主动搭话，不让对方觉得尴尬。这也难怪18岁的邹凯评会一时意乱情迷，林梓邵想。

「抱歉呀，我们不是来参观的。」林梓邵笑嘻嘻地说：「我们是学生会的人，请问你们社长在吗？」

谎话又说得如此流利。李舜城在一旁不吭声，观望着林梓邵说谎不打草稿的演技。

一听到林梓邵提到社长，几个社员露出有些慌张的神情。有个明显应该是较高年级的成员说：「社长今天不在…是很重要的事情吗？那个…」

「没什麽，不是很重要啦，只是学生会长有事情想要通知各社团社长而已。社长不在吗？那副社长呢？或者负责会计相关的社员在吗？」

大家面面相觑，都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看来这里确实如郑禹安所说，内部有明显的上下阶级存在，没有上级的指示，下级的人不敢有动作。此时，角落那扇门打开，有两个nV生从里面走出来，领头的人看了看李舜城和林梓邵，开口说：「学生会长如果有事要通知，不是都发e-ail就好了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特地过来。」

那个nV生身高身材都蛮中等的，一张瓜子脸，眼镜後的眼神锐利。林梓邵在来之前当然已经调查过了，虽然社长最近行踪不明，但代理职务的副社长今天会在社办。眼前这个nV生就是副社长，化学系四年级的庄雅歆。

「因为这一次是跟预算有关的事情。」林梓邵继续流利地说谎：「天地真理社有向社员跟其他学生做募捐，是吧？像你们这种有大量金钱流动的社团，学生会长希望能特别跟你们谈一谈…」

提到募捐时，几乎在场的人都流露出不安的情绪，庄雅歆的脸sE尤其僵y。李舜城想，这是因为大家都知道社团内部最近有一些金钱纠纷？还是因为他们知道学校其实不乐意看到学生社团经手这麽多捐献的金钱？

不管如何，林梓邵这一招算是奏效了。庄雅歆扯开僵y的嘴角说：「我知道了。你们跟我过来。」

她转身走回方才那扇门，李舜城和林梓邵也跟着过去，将表情茫然的一g人留在外头。

那房间像是一个小小的办公室，有张小桌子，围着4、5张椅子。靠墙处也有书架和柜子，上头摆着一些跟宗教相关的书籍，以及许多不知道是什麽文件的纸张。

庄雅歆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刚好背对着门口，两人则坐在她的对面。她双手抱在x前，以不甚友善的视线看着他们。

「你们真的是学生会的人?？庄雅歆说。

「我是资讯工程系四年级的林梓邵，至於这一位…」他说着看了看李舜城：「他叫李舜城，你就当他是我的搭档好了。」

搭档？虽然听来令人不悦，但李舜城只得压抑下想抗议的情绪，默默地对庄雅歆点个头。

「所以你们其实不是学生会的人？说会长想要确认跟捐献有关的事情，也是假的吧？」庄雅歆狐疑地说。

「没错，我们只是想来跟你谈谈最近天地真理社发生的事情。当然，你可以选择要不要回答。」

虽然跟其他社员相b，庄雅歆显得镇定许多，但现在她也露出了大事不妙的神情，让李舜城和林梓邵更加确定，这个社团的内部最近应该真的发生了什麽事情。

「你们真的跟学校的人没有关系吗？」

「没有，是有人私下委托的。」

庄雅歆睁大双眼：「委托？这是什麽意思？」

「其实是因为…」林梓邵告诉她最近广播电台收到几封投书的内容。越是听下去，庄雅歆的脸sE越是难看。她原本就看起来有点严肃的薄唇整个往下弯曲，看起来好像在生气。

「…你们为什麽会来这里？那些信件…也没有提到我们社团的名字…」庄雅歆问，眼睛始终看着桌面。

「你们的社长最近突然失踪了，还有好几个社员同时退社，虽然大家什麽都没说。而且，」林梓邵直直地看着庄雅歆：「有向社员和学生要求捐献的，目前只有你们社团吧？」

庄雅歆依然低头不语。

「她是不是把捐献的钱拿走了？」李舜城突然说：「其他社员知道这件事情吗？还是只有退社的那几个人知道？」

庄雅歆猛地抬头，用有些生气的神情看着李舜城。但她随即撇开视线，半响後开口：「她说她会还钱的，只是要给她一点时间…所以我不希望学校知道这件事情…」

之後庄雅歆断断续续说出最近天地真理社内部爆发的贪渎问题。

庄雅歆和社长林于涵都是一年级起就加入天地真理社的资深社员，两人资历背景相似，对宗教同样热心投入，也因此成为支撑社团的中坚份子，三年级开始两人分别担任社长与副社长。天地真理社与真一教有密切的联系，而真一教对於捐献有非常严格且执拗的规定，受洗成为真一教教徒的社员们，即使还是收入不多的大学生，也必须将自己收入的三分之二捐给教会，教会也会依照社员人数计算捐献金额，要求天地真理社每隔一、两个月即提供一定程度的金额。

先姑且不论要求收入不多的学生捐献这件事情是否合理，因为成为教徒的人大多都已接受真一教的逻辑了，所以庄雅歆等人自然是拚命捐献。当然多少也出现像郑禹安、方品洁那样因为过度捐献导致身无分文，三餐不继的状况，但在全身心都投入宗教的状况下，许多社员反而对自己的清贫甘之如饴。

天地真理社的捐献是由社长主导，社员们将自己的部分收入交给社长，由社长统整後，定期交给教会。因此三年级起，林于涵成为社长後，这个收集捐献的重责大任就交给她了。原本一直都很顺利，庄雅歆也从没问过捐献的状况。直到上学期期末，有个社员到海华市去，偶然遇到了海华市真一教教会的一位信徒。

那位信徒说，他听说海华大学的天地真理社已经连续三个月以上没有缴交捐献了。社长似乎一直推托说学生收入不高，最近捐献的人也变少了，因此收集不到教会规定的捐献金额，所以希望可以延迟缴纳。当然那位信徒责备了社员一番，认为不能因为是学生就不捐献，但社员却觉得莫名其妙，因为不仅是自己，其他社员也都一如往常，固定将部分收入交给社长，但没想到社长竟没有将捐献交给教会？

社员回到学校後，私下与几个要好的社员讨论过後，决定去询问林于涵。当时庄雅歆也在场，她忘不了被社员们质问时露出惊愕神情的林于涵，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说「露馅了」。庄雅歆希望林于涵退还她私下侵占的捐献，因为这些捐献是属於教会的，但是那几位失望的社员希望林于涵将钱还给他们，并且决定退社。

「所以这就是为什麽前一阵子有好几个人退社的原因了？」林梓邵问。

庄雅歆露出艰难的表情点头，「我虽然花了很大力气去劝说，但那几个人似乎很失望。说不上是对真一教失望，而是对于涵，还有捐献这个制度感到质疑，去年那个新闻的影响也很大吧…」

原来如此。去年真一教内部的强制捐献风波，看来也对这些年轻社员产生了影响。李舜城原本以为，大多数的宗教狂热者，不管发生什麽事，都会找藉口合理化某些宗教内部奇怪的规定或制度。但看来信徒有时候也会因为某些契机而醒悟过来。

「他们坚持要退社，我也没办法再挽留了，後来我和于涵讨论以後，向他们承诺一定会还钱，请他们退社以後不要向学校说这件事情。因为如果被学校知道了…」

学生社团涉及侵占金钱这档事，即使学校内的教职人员中有真一教的信徒，大概也无法再护航，天地真理社很有可能因此而被迫停止活动，甚至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