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扬剑斜挑入云，似笑非笑，凤别手按双膝，恭敬道。「茶凉了，正好败火。」

「败火？」律刹罗嗤之以鼻，指尖盘转茶杯。「我怕就算有海水那麽多的凉茶也败不了我心中的火。」

声音低沉沙哑，可感应到底下烧得旺盛的火头，凤别拿起茶壶再为他倒茶。「游月公主未必是存心的，而且和因、属下、拔里里都没有受伤。」

律刹罗反手将茶杯扣在桌上。

「不是存心？」嘿的嗤笑一下，眸子里的怒火转眼冷却下来，笑道。「不是存心就这样了，若是存心，岂不是连我也敢S？」言语间渗透出如冰如霜的冷酷，凤别微微一栗，试探道。「这个自然不会，游月公主可是大王的至亲……」

「至亲？」律刹罗反问，眼神笔直迎视他闪烁的目光。「青娘是你的至亲，皇子绪应该也算是你的至亲，他们为你做过甚麽吗？」明晃晃的讽刺，刺得他心头痛刹，更可怕的是他刚刚才在路上与皇子绪说过话。

难堪、慌乱、紧张、无言以对一齐涌上心头，唯有绷紧双唇，攥起拳头，才能勉强自己镇定下来。

还好律刹罗没有追问，迳自评定。「至亲有时候只是麻烦而已。」

喉头上下咽动，凤别从咬紧的齿缝间漏出声音。「父母生我育我……深恩无以为报。」语气软弱却十分固执，律刹罗眼角斜起扫视，半晌，似是懒得争辩，淡淡道。「可惜我的母妃一早不在，我也记不清她的样子了，父皇……若没有他留给我的虎卫军，我未必能走到今日，算起来，Si去的，倒b活的更好……」尾音里回响着一丝深意，叫凤别心里骤然发寒，指尖甫颤，便被律刹罗伸过来的大手覆住。

「阿别，别怕！」声调轻柔，细致而多情。「我最喜欢的便是你看重亲情。1UN1I人情为天下之纲本，世道之根基，总不能人人都像我一样吧？」

哪你是打算如何离经叛道，不同於常人？别说问出口，凤别甚至不敢细想。

律刹罗叹气道。「今日委屈你了，还好没受伤，游月年纪大了，心思越来越多，你尽量忍耐一下吧。」

你怎麽不叫和因忍耐？凤别暗地哼哼，但心中也明白这句「忍耐一下」，正是他对自己较另别人更加亲近的表现。

律刹罗说。「也是皇上对敬博的厌恶太过明显，惹得小丫头胡思乱想，以为更胜自己的大哥，不过，也是底下人的过错，也不知道是怎麽攒掇她的。」絮絮叨叨，竟像是个真心关Ai孩子的长辈。

凤别咽动喉头，问。「难道Ga0垮太子博对她有好处吗？他们明明是亲兄妹……太子博不好，她也不好过。」

「她身上流着宗政之血。」律刹罗斩钉截铁地道，指尖以截然不同的力气轻抚他光滑的手背，眼神深沉若海。「权位当前，遇神杀神。」

语气中的冷肃无情，叫凤别刹那一震，心里首先想到戎帝与律刹罗岂不也是亲生兄弟，论血缘关系甚至甚至b同母异父的宗政游月与太子博更亲。

律刹罗到底是一时失言，还是……隐藏在寒霜之下无形的野心，已经要破裂涌泉，凤别卷长似扇的眼睫随着心跳急抖。

他生怕被律刹罗看穿，急忙垂敛看地，小声道。「就算太子博倒了，大公主难道还能做个nV太子吗？此事闻所未闻。」

「前无古人，不代表後无来者。我国男nV尊卑之分向来不似中原诸国那般严格，先圣贤武皇后就多次随太祖上阵杀敌，是立国的大功臣，单是二十前年的圣母皇太后也把持朝政多年，一言九鼎。」

牝J司晨，在常人眼中是凶祸之兆，但在律刹罗看来似乎只是平常。

确实，宗政京膝下无男丁，宗政游月以嫡长nV的身份掌权，看似荒谬，但并非全无可能，唯一令他不确定的是律刹罗的取态。

难得律刹罗今日如此有耐X，他把握机会，小心翼翼地问。「大王的意思是……觉得大公主有可取之处？」

「有野心不是坏事，只不过……」

凤别立刻竖起耳朵，但律刹罗迳自抿唇一笑，松开他的手。「下去吧，你今日缓和了皇上为难太子，做得很好，我容你休息半天，明早才过来当值吧。」

瞧见律刹罗已经坐直身子，将案上的书重新拿在手上，凤别心知问不下去了，无奈起身，律刹罗头也不抬地指住案上的果酪，说。「皇上赏的，拿去给霜序吧！小孩Ai吃甜的！」

「我代他谢大王。」凤别倒没有意外，自从霜序入住翼王府後，律刹罗赏的小玩意儿从未断过，还为他找了老师，隔几天便亲自考校功课，令凤别不由得怀疑律刹罗心底里其实是非常喜欢孩子的，所以当年才留自己一命，现在又对霜序那般好。

正嘀咕之际，律刹罗忽然说。「你可别和小孩子抢吃的。」

凤别脸sE微红，道。「当然不会。」

律刹罗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指尖翻开书页，说。「还有半个月便是霜序的生辰，你问问他有甚麽想要的，我让人张罗。」

凤别动作倏顿，律刹罗用眼角瞟见，也凝顿一下，道。「霜序便是晚秋九月的别称，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上次问过霜序，是本月二十五，你这次带他来就是想为他过生辰吧？」

心跳骤然快了一拍，凤别摒住呼x1，瞧见律刹罗脸上淡然之sE，才知道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当即回道。「是的！谢大王，我会问问他。」

「嗯！」律刹罗满意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凤别出帐後，暗地松口气，立刻便往自己的帐篷走。

分配给他的帐篷就在百步外，当然不b戎帝和律刹罗的宽广如房屋，但已经算是宽阔舒适，与当值的虎卫打个招呼，进帐去，乌音便快步迎上。

「公子。」

「成了，我自己来吧！」凤别将装着果酪的琉璃碗递给她，坐在矮凳上褪去靴子，解开肩甲的扣子，头一侧瞧见站在边上的霜序。

「大哥。」小孩子双手交叠朝他躬身行礼，不过几个月已经将北戎的礼仪学了个十足，行止颇慎，丝毫不似稚子，

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如此，凤别心里顿时百感交杂。

使乌音拿来勺子，两兄弟坐在木箱两端，凤别将放在中央的琉璃碗推到霜序面前，柔声道。「这碗是果酪，皇帝的厨子做的，你若喜欢就多吃点，毕竟这些天吃的烧r0U太多，正好解解腻。」

瞪大眼看着面前七彩缤纷的果酪，霜序的眼睛也晶亮晶亮的，但很好地克制下来，问他。「大哥不吃吗？」

凤别摇头。「翼王特意赏你的。」

霜序说。「我们分一半？」

眼珠子望住那些在堆叠在空气中轻轻弹动，看上去软绵又美味的小方块，凤别忍痛移开目光。「我年纪大了，不Ai甜点。」

霜序终於不再迟疑，红着脸谢了一声，便拿起勺子开吃。

乌音掩着嘴角，凑到他耳边，小声问。「公子，你甚麽时候开始不喜欢甜的？」问完後不等他回答便笑着走开，凤别看着霜序一勺一勺的吃得欢快，心情也渐渐放松。

托着头片刻，瞧霜序嘴角上沾着些糖屑，伸手替他拨乾净了，顺便问。「你的生辰快到了，可有东西想要？」

「甚麽都好，霜序都喜欢。」霜序立刻放下勺子，有条不紊地答，凤别早知道他会这样说，摇头道。「这个不算答案，我是你亲哥哥，你想要甚麽都可以对我说。」

「我甚麽都可以。」霜序小心翼翼地说。

瞧着小孩子规行矩步的样子，凤别暗地叹气，再次忍不住将他与昔日的自己重叠起来，沉默片刻，道。「你总有喜欢的东西吧？我在北戎，虽不是甚麽了不起的人物，但为自己的弟弟庆生，还是做得到的，翼王也答应了，你想要甚麽，他都可以吩咐人去置办。」

刻意将嗓子放得轻柔，语气满满的鼓励，霜序犹疑一下，小下巴期盼地抬高。

「那……那天……我可以见到娘亲吗？」他小声道，眼珠子里压满期盼，端得严肃的小脸上总算流露出一丝符合年龄的孩子气来。

「她……」凤别张开口，再次合上，刹那无言以对，霜序明白过来，眼底点起的亮光转瞬黯淡，凤别不忍看见他失望的表情，上下咽动喉头，道。「我答应你，很快……我们会一家团聚的。」

他咬住牙，对年幼的弟弟，也对自己许下承诺。